車外佇立的蔡柄和紅杏對望一眼,都從對方的眼中看見了震驚。
裏頭的兩個主子是在爭吵嗎?
好端端的爲何會這樣呢?
蔡柄跟了衛司韞良久,與賀雲初相識的時間也不短了。
可他確實也從未見過這個場面。
這兩個人,主子的身份還未曝光的時候,七小姐對他還算熱絡,蔡柄能看的出來,七小姐是真心就昂‘容錦’當成朋友的。
後來牽扯到懷孕的事,七小姐身上就更加是多了一分柔軟。
反而是主子時常憂慮在身。
然而兩個人的感情也是能看見的,都非無情的人。
就算是身份曝光後,七小姐也沒有放棄要爲主子解連生蠱毒,從這點上看,她對主子還是存了些情誼的。
雖然七小姐說過要離開扶風,帶着孩子走。
可是當時蔡柄想的是,只要主子想想辦法,利用孩子牽住七小姐,她會留下來也不一定。
可直到孩子出生,出事後這麼久,七小姐看似平靜,實則不知道藏着幾分難受。
連蔡柄都能看出來她對萬事不上心,對帝都更是厭惡。
主子又怎麼可能看不出來呢?
他們之間的那道坎,七小姐過不去。
所以即便她不說話,也能輕易地惹怒衛司韞。
蔡柄長嘆了一口氣:“只盼着七小姐哄一鬨吧,主子這些日子其實都睡不好。”
常常批閱奏摺到深夜,路途遙遠也要出宮看上賀雲初一眼。
他那麼瞭解衛司韞,怎麼會不知道主子心底其實是不安的,他甚至早就看出了賀雲初想要走。
一個人的心思能不用言語表述,卻能從眼睛裏看出來。
可是主子獨身這麼多年,在太上皇那受盡失望,好不容易就快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家了。
如果小主子在,不管長得是像主子還是七小姐,一定都是非常可愛,能軟人心腸的存在。
可是棋差一步,如今卻弄成這個樣子。
主子心底的難受,也不會比七小姐少,他如今還要面對七小姐想要離開的心思,受不住也正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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然而這聲質問並沒有得到回覆,賀雲初沉默了許久,才艱難地張開口:“……我不想騙你。”
所以是真的,她連隱瞞都做不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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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呆在這裏,對你,對我,都沒有什麼好處,孩子是我們之間的傷痛,雖然好像怪不了任何人,可是不能否認我們不夠資格當父母的事實。”
賀雲初剖開自己內心的想法,一字一頓,直視着衛司韞:“如果可以,我想去找他。”
她這麼平靜,倒是顯得衛司韞的歇斯底里像個笑話。
他也想找到孩子,也想一家三口呆在一起。
他如今已經不用忌憚任何人了,手上有權柄,背後有退路,他不需要害怕任何人的威脅,也發誓會讓賀雲初安安全全。
——爲什麼還是要走?
——爲什麼你就是不肯信我?
衛司韞一言不發,將賀雲初送回宅苑的時候也沒有下車。
等到賀雲初的背影快消失在門口,他才掀開簾。
所有下人都能看見這位今日剛登基的新皇臉色極差。
從來沒有見過他這樣,對待賀雲初,衛司韞一向都是溫柔的。
這令人不自覺地憂心,方才七小姐出去一趟發生了什麼。
“你要的消息,三日內會送到,梁府你也不必擔心。”
賀雲初腳步微頓,許久之後她才緩緩轉身。
但衛司韞的馬車已經駛遠。
似乎這才是正常的,他們因爲孩子綁在一起,最終也因爲孩子分離。
這在旁人來看,大概就是太子位高權重,借勢登上高位之後就與糟糠之妻漸漸遠離。
不用多久,或許他們只會成爲說書先生口中唏噓的一對男女之情吧。
“姑娘,姑娘?”
賀雲初從自己的沉思中回過神來,才發現自己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馬車消失的街角。
她下意識地應紅杏:“怎麼了?”
“姑娘既然難受,爲何要跟聖上吵呢?”紅杏爲難道:“奴婢能看出來,他是真的在意姑娘。”
賀雲初驚訝於這個小丫鬟的直白,隨後又苦笑着搖搖頭:“你不明白。”
隨即她轉開了話題:“去問問小…小女嬰怎麼樣了。”
突然發現這個小孩兒在她這裏連個稱呼都沒有,她補充了一句,認真又隨意地道:“大名沒有,先取個小名吧,就叫平安。”
這名字是給小女嬰的,也是給沒有見過面的那個孩子的祝福。
希望他平安順遂。
紅杏急匆匆去奶孃院裏,不一會兒回來稟報,語氣着急:“不是太好,這燒沒有退下去!”
賀雲初沒有照顧過小孩,平安的臉長得太過肖似莫景行,她原本不打算多見的。
可是私心裏又覺得,這不過是個小孩子,靈性都尚未有,與她有何干系呢?
想通這些,賀雲初晚膳也沒有顧上用,隨着紅杏去了別院。
孩子還在哭,奶孃抱着滿屋子轉悠,一臉焦急又無奈。
天怪冷的。
下午時候經過賀雲初的吩咐,這個院子派了兩個丫鬟過來伺候,如今卻也只是站着乾着急。
賀雲初好歹是個醫者。
她接過孩子,觸手還是燙的,當機立斷:“將太醫開給奶孃喝來過奶的藥,取一包去熬成水,端過來給她沐浴。”
“不可啊姑娘,這孩子太小了,又是大冬天,若是洗澡更容易受涼。”
這麼小的孩子,搞不好連一場發熱都熬不過去。
賀雲初狠了狠心:“熬!”
丫鬟們匆匆去了,不多時就回來了。
“炭盆燒上,門窗都關好,不要透風。”
給孩子脫了衣服,身上都燒紅了,被賀雲初抱着也在哭。
她沒有抱過孩子,動作不熟練,放進水裏的時候害怕她滑下去,只能一只手穩穩託着。
另一只手拿着帕巾給她擦洗。
奶孃要接手被她避開了:“你不知道穴位,還是我來吧。”
她給擦了腦袋,又擦了身體各處的穴位,很輕柔,笨拙又小心。
大約是水給了平安還在母親肚子裏的感受,她漸漸地止住了哭,攥着小拳頭看賀雲初。
“姑娘一定是個好母親,”奶孃在一旁感嘆:“這孩子真是有福氣。”
被旁邊的紅杏搡了一把,閉上嘴不敢說話了。
賀雲初表情淡淡的,心底被衛司韞攪弄的很亂的一汪心思,在對上孩子清澈的眼睛時,奇異地沉了下去。
她握了握平安的小手,被她反過來緊緊攥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