外頭第一縷太陽照進來的時候,兩人還維持着僵持的姿勢。
衛司韞忍不住去碰賀雲初的手。
碰到的是比方才還要冰涼的溫度。
像寒冬臘月裏的冰。
賀雲初往回縮了一下,她的眼神中的不信任此時流露的很徹底。
受傷佔了居多。
她用最大的善意或者說是包容去理解衛司韞。
可是光利用那個孩子一丁點,就讓她覺得自己自己剛才很可笑。
非常可笑。
“你甚至,都沒有見過他一面。”
這麼一句輕聲細語的陳述,賀雲初甚至絲毫沒有責問。
可這樣一句話更是扎人肺腑。
賀雲初沒有說出口的話包含了許許多多。
衛司韞聽得懂,想必任何一個外人站在這,也都能聽得懂。
可他張了張口,話到嘴邊一句解釋都說不出口。
每多說一個字都像是在給自己脫罪,都像是找補。
他利用了就是利用了,或多或少,都當不起父親這個頭銜。
時至今日,衛司韞恍然發覺,自己跟賀雲初之間的關係隔着一層很薄的紙,都不用外人來捅,他們自己輕輕碰一下就破了。
“你剛才說要娶我,是因爲愧疚嗎?”
賀雲初望過來的表情有些悽楚,不明顯,卻也足夠衛司韞擰着心口疼:“……不是。”
他索性一口氣道:“你從前有顧慮,我都知道,覺得我受制於人,不能好好保護你,怕皇宮那些腌臢事。”
賀雲初沒有反駁。
她確實顧慮過這些。
“所以你覺得不論是你還是孩子,都不想被拘在皇宮,不知道哪天就受人威脅。”
他擡手給賀雲初撥了一下鬢邊碎髮,幫她挽到耳後,露出一張消瘦蒼白的臉來。
衛司韞捧着賀雲初的臉,宛若珍寶。
“我一定要得到這個皇位,”衛司韞低下頭,跟她額頭相抵,用最溫柔的語氣說着最狠的話:“我要將天下握在手裏,要他們都對你俯首稱臣。”
否則憑什麼?
不然他們的孩子一出生就被迫離散的意義在何處?
公平在哪裏?
這件事毫無公平可言,他連自己的孩子都沒有見上一面,那些披着人皮的人卻耽於享樂。
賀雲初喃喃道:“對我俯首稱臣?”
她已經弄不清楚,究竟衛司韞做這些,是因爲他自己的野心,還是如他所說,是爲了他們這個小家。
她的腦袋太疼了,很多事情都想不清楚。
於是本能地想要逃避:“我還想再睡一會。”
衛司韞能看見她的疲憊,和那些回不過神來的情緒。
他將人扶躺回去,蓋上被子包裹好,還在賀雲初的身上拍了拍:“睡吧,睡醒了我們再說。”
賀雲初閉上眼睛。
可是過了很久都沒有睡着,她也沒有感覺到衛司韞離開。
牀頭似乎一直坐着一個人,那人的視線全都落在了她的身上。
閉上眼睛太久了,意識還是一點點變得模糊。
直到睡着,賀雲初也沒有想出一個答案。
關於衛司韞將天下捧給她,她要不要的起的答案。
天亮了,四面都漏風的牆和熙攘的人潮,太子繼位的消息不脛而走。
不過午時,幾乎連巷尾的三歲小兒都知道,他們西陵要換一個皇帝了。
蜜雪言情小說 https://www.vegpulse.com/
只是這位太子上位的方式是在過於離奇,開朝以來幾乎聞所未聞。
於是民間流言傳的愈發離譜,有說太子手段非人,將皇帝逼瘋了的。
更甚者,說皇帝衛凜其實已經被太子殺死,因他早年給太子下連生蠱,太子經過失去孩子這一遭,再也無法忍耐,因此設計殺死了親生父親。
而太后覺得這是天家醜聞,於是匆忙之下只能用太后的身份擬了這道聖旨,企圖遮掩過去。
![]() |
這條傳言的可信度高,有理有據,是最多人支持的說法。
於是太子韞在民間的聲譽,從手腕極強,到手腕陰毒,一夜之間成了令人忌憚的帝王。
“聽說了沒,我有個親戚在禮部,他們說,聖旨下來幾乎是半夜,禮部尚書幾乎當天就着手了新皇登基的事呢。”
“嗐,雖然太子當皇帝是衆望所歸,但是若他當真殺了自己的親生父親,那是不是有些過於殘暴了?”
“太上皇真死了?”
“八九不離十,雖然宮中沒有任何消息,但是在太子與皇帝密談那夜之後,百官就一個都沒見過他,不是說太后她老人家壓着麼?我猜恐怕是真的死了!”
“太子韞可當真是個人物。”
宗旨朝野內外,對衛司韞褒貶不一,更有甚的,已經議論到皇后之位上。
前皇后鬱慧彌,因衛司韞將連生蠱爆出時,她難辭干係,所以連帶着聲譽受損。
雖然沒有治罪,可是聲勢浩大,她給自己關了禁閉,輕易也不出現在人前了。
似乎知道這場皇位角逐,自己的兒子已經毫無勝算。
只是衛司韞接到過她差人送來的幾次補藥,專門治女人生產後氣血虧損的。
都是些民間極其不易找到的東西。
衛司韞看過,轉手就讓人送去宮外的宅子,他如今大部分時間宿在賀雲初那裏。
而鬱慧彌的意思也不言而喻。
她在服軟。
自古皇室中多少兄弟自相殘殺的例子,衛司韞掌權,她與衛司閆說不定哪天就被弄死了。
只是不知道衛司韞是顧不上還是根本沒有這個心思。
衛司閆每日依舊去旁聽些朝事,手上積攢了些地方的政務,衛司韞不發話,似乎全然由着他去。
也絲毫不見要殺的意思。
這樣過了半月,鬱慧彌才逐漸放下了心。
在宮中就是戰戰兢兢如履薄冰,她習慣了,也知道孩子的事徹底激怒了衛司韞。
所以她夾起尾巴,要鬱氏一族低調做事。
終於要迎來冬日,衛司韞登基的日子定在十二月初九,黃曆上,萬事皆宜。
西陵要迎來第五個皇帝。
百官朝賀。
就連遠在西北的梁青竹也趕回來朝賀順便述職。
林清檸這些日子瘦了許多,帶着個丫鬟立在宮門前,風吹一陣就要倒似的。
梁青竹翻身下馬,年輕俊朗的容貌被西北的烈日曬成麥色,他揚起一抹笑,快步走來。
“阿姊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