遇見緋樂只是個小小意外,次日江元音在馬車裏,看着緋樂走向街尾的餛飩鋪子。
她放下了車簾,開始趕路。
又過了三日,到了返京與去往嵐州的分界地段,她與阿粟分別。
江元音淺笑溫聲道:“此處離嵐州已經不遠,青鳶會與你同行,你們不必着急趕路,在年前肯定能趕回府上。”
她已先交代過青鳶,不必急着趕回汴京,她可以在嵐州枕瀧,同清秋、雪燕過了新年,待年後再返京即可。
反正她是與齊司延、李霽一道,並無危險。
阿粟點點頭,淺褐色的眼眸裏閃爍着不捨。
他嘴脣張張合合,最後還是沒忍住地開口問道:“夫人……還會回嵐州枕瀧嗎?”
她要回皇宮當公主了,真的還會再回江南嵐州嗎?
汴京皇宮……那是他去不了的地方。
江元音給不出肯定的答案。
此去汴京,便如李霽如所言,是一起“發瘋”,是“不成功便成仁”。
她回答得含糊:“待天下太平了,自然會回去。”
語罷,她不想在這個話題上多聊,便轉移話題地叮囑出聲:“回府後,你好好調養身體,和清秋、雪燕一起看好家,閒暇時願意的話,可以繼續跟清秋學學江南話。”
“清秋和雪燕人都很好,就是喜歡哭鼻子,我此次沒同她們招呼便去了汴京了,待你回去了,她們定要哭上幾日。”
“阿粟,可要幫我好好開解勸慰她們。”
江元音甚是瞭解阿粟,他心思細膩,很容易胡思亂想,但她交代的事,都會認真去做。
她越是交代的仔細,他有事可做,便不會去多想了。
阿粟回憶起裏昏迷時,江元音同齊司延的交談內容,眼睫輕顫,乖巧點頭。
江元音又道:“還有一事,你可好生考慮琢磨。”
阿粟緊張屏息:“什麼事?”是他的身世嗎?
江元音回道:“你可還記得夜七先生離開蘭城時曾對你說,他明年六月會去霧月山小住,你若是想學制毒的話,可去霧月山尋他?”
“我記得的。”
“我沒有要趕你走的意思,只是你還小,想法便是瞬息萬變也是理所應當,這半年你若是後悔了,或是對製毒有興趣了,明年六月可自行去尋夜七先生。”
經歷不同、年齡階段不同,想法就是會不一樣。
人有時候甚至無法共情從前的自己,這一點,江元音深有體會。
她語重心長道:“阿粟,數次患難與共,你於我而言,不是我隨手買回來的家奴,更像是我阿弟,是很厲害的人,任何時候我都希望你記住,不要妄自菲薄,懷疑自己。”
他在苗疆展現出來的天賦足夠讓人刮目相看,也讓她相信,夜七臨走前會再次向阿粟表露想收他爲徒,絕不只是想拿他試毒而已。
她不希望他被“家奴”的身份困住。
不過,即使半年後,阿粟不去尋夜七,她也會派人去的。
要證實班若便是元奚真人,夜七是最關鍵的人。
阿粟這一回並不是似從前那般,馬上睜着一雙受傷的眼,戰戰兢兢地以爲自己要被拋棄了。
他眼裏多了些沉悶的思緒,再次點頭,應道:“我明白了。”
江元音笑了笑,率先同他告別:“走吧,路上小心。”
阿音與青鳶同時俯身行禮,與江元音、齊司延告別。
臘月二十七,汴京。
再次回到這座繁華喧囂的城,江元音感慨萬千。
沒想到不過短短數月,便回到了原以爲不會再回來的地方。
李霽的神情同樣微妙,有一下沒一下的把玩着摺扇,反常的沉默。
齊司延倒是沒甚大的反應,目光落在江元音身上,關心問道:“今日才二十七,阿音要不要再緩兩日?”
他們此番回京相當低調,從馬車到隨行,都沒泄露半點身份。
若江元音還沒做好見李彥成的準備,悄然回侯府休息兩日,問題也不大。
他離京時應承李彥成時說的是,一定會在除夕夜前將她帶回。
江元音沒有直接作答,而是看向李霽,將問題拋了過去:“叔父可要休息兩日?”
自蘭城離開去往苗疆,再從苗疆來返回汴京,她一路都在做心理準備。
回汴京是她主動的選擇,見李彥成是早晚的事。
她並不害怕。
“小瞧我了不是?”李霽搖頭拒了,眯眼不悅道:“我是那種猶豫不決,出爾反爾的人嗎?”
他扇子一點,便拿定了主意:“就按我們先前商議的來。”
返京之前三人早就探討過了,回京後的種種安排。
江元音乃是李霽向李彥成拿到“神隕形消”散解藥的條件,自然該由李霽領着入宮去見李彥成。
而冊封江元音爲“公主”的詔書還未下,行事越低調越好。
李霽做了決定,江元音便沒有異議了,這才看向齊司延,回道:“侯爺,我不需要再緩兩日。”
齊司延端詳了一下江元音的神情,的確不見什麼惶恐不安之色,遂放了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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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開口道:“好,那我先入宮面聖,你們晚一個時辰再來。”
按照三人先前商議的,他先單獨入宮,向李彥成稟明“情況”,也摸一摸李彥成的態度。
若有甚意外突發狀況,也能知會他們,再做打算。
齊司延在不起眼的巷弄先下了車,三人暫時分別。
江元音擡眼看着李霽,再次出聲詢問:“叔父可需先回王府沐浴更衣?”
他先前南下本就沒帶多少行李,後來輕裝上陣地去往苗疆,大部分行李落在蘭城。
之前一直在趕路,不覺有甚不妥,如今回了汴京,她難免會回憶起,他從前在汴京那金貴風光的王爺做派。
與現在一對比,實在大相徑庭。
尤其夜七所制的藥雖然延緩了毒性的發作,但他消瘦的身子並未養回來。
李霽卻自嘲一笑:“沐浴更衣?你覺得我那皇兄會希望看到我‘風光回宮’?那自然是越憔悴越埋汰,他才會越滿意。”
他太瞭解李彥成了。
那“神隕形消”散既是爲了控住他,也是一種懲戒。
江元音頷首,試探問道:“那我們現在慢慢往皇宮的方向去?”
齊司延是換乘了馬匹,那速度要快他們很多。
現下還是白日,汴京的街市依舊人來人往地熱鬧,馬車通行不便,慢慢駛過去,時間便也差不多了。
李霽搖頭:“不急,先確認一事。”
“何事?”
李霽用行動代替回答,他掀開車窗簾,低聲吩咐寧滬:“去一趟國公府,看看許綺嫚是否歸府了,若歸府了,現狀如何。”
“是,主子。”
在蘭城分別時,他便囑咐過許綺嫚,若要兩清過安穩日子,回到汴京後,不要提及此次南下與江元音相關的任何事。
當時沒想着會回京,現在看來她是一大隱患。
倒不是覺得她會得不到就毀掉的報復,而是以她的腦子,許清若想套的話,並不難。
得知道許清是否知曉,李彥成早已派他去接江元音回京,方好揣測應對其後續的舉動。
江元音瞭然,不再多問,同他一道靜候。
皇宮。
聽聞齊司延入宮覲見的消息,李彥成三言兩語屏退了議事的臣子,召見了齊司延。
齊司延入內,跪拜行禮:“臣定寧侯齊司延恭請皇上聖安。”
李彥成見他只身前來,眼底喜怒難辨,沒有讓其平身起來,而是出聲道:“眼瞅着馬上要除夕了,朕是望眼欲穿等着你回來,終於是盼到你了。”
屋內沒有旁的宮女太監,只留有曹學良候着。
他望着齊司延匍匐叩首的腦袋,沒有同其賣關子,直言問道:“公主呢?在何處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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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彥成腦海裏涌動着很多的猜測與念想。
一開始,他覺得有“神隕形消”散在,李霽一定會把江元音帶回來。
可後來兩個月,都音訊全無,他才允了齊司延南下去尋。
即是爲了江元音,也是想知道李霽是死是活。
如今眼看着已經是三個月了,齊司延是回來了,卻是一個人回來的。
難道……李霽已經毒發身亡了?
那江元音呢?
他莫不是又要耍什麼花招?
思及此,他眸光陰沉,已有怒火在跳躍,聲音冷了又冷,近乎質問出聲:“你不是說,此次南下,一定會將公主帶回來見朕的嗎?”
末了,又警告出聲:“朕的耐心有限,不可能一而再再而三的等。”
齊司延若是膽敢說什麼,年後再繼續尋之類的,今日,他定要收拾他。
“回皇上,”齊司延揚聲,道出李彥成最在意的點:“公主已經返京。”
李彥成臉色微僵,剋制着情緒,故作冷靜道:“哦?那你爲何獨自求見,不領公主一道前來啊?”
齊司延道出備好的說辭:“臣尋到公主時,公主已與王爺碰面,迎回公主之事,皇上先前既是交予王爺負責的,臣不敢貿然領功,故只身前來,先稟告皇上。”
李彥成眼底的波瀾更深,聲音倒是越發輕了,狀似毫不在意地開口確認道:“你的意思是,清晏領着公主回來?”
他……沒死?
齊司延:“是,王爺不負皇上所託,已迎回公主,稍後便會入宮求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