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元音不打擾齊司延,起身去尋了面糊回來,安靜陪他一道思索。
未多久,張康安稚嫩的聲音自門口傳來:“大人、夫人,開飯啦。”
小孩子的學習天賦驚人,其官話已經說得有模有樣。
江元音轉頭,朝他莞爾淺笑,面對乖巧討喜的小孩,聲音不自覺便會輕柔起來:“好,知道了,我們馬上來。”
齊司延望着江元音溫柔的側臉,不經暢想,以後他們有了自己的孩子,會是何模樣。
待苗疆下雪時,一定要爲她去尋血藤花,解了她體內的燕無息之毒。
他將碎片小心翼翼收好,衝江元音道:“走吧。”
補全家書暫無頭緒,不急在這一時,外頭候着忙活了一晚上的諸位村民,不好讓他們久等。
何況今晚,還有其餘事要辦。
江元音應聲,兩人一道出了屋子。
屋外熱鬧非凡,爲了慶祝趕走了惡霸,家家戶戶拿出了好酒好菜,院子裏掛滿了各家各戶提來的燈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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院裏燈火通明,映照着大家的笑臉。
大家用着新學不久的官話,略顯笨拙地喚着:“恩公大人,夫人,吃飯。”
齊司延牽着江元音走近:“好,吃飯。”
即便是語言不通,這一頓飯吃得也是歡聲鼎沸,每個人臉上都洋溢着笑臉。
飯後,齊司延書信兩封。
一封交予曲休,讓他交給今晚乘船盯梢裴濤“夜遊”的死士,在將裴濤的屍首送到泉郡時,一併將此信奉上。
此信爲保濰城百姓平安,不遭李承燁後續報復。
一封交予張平安,叮囑他日後濰城若有變故,或他一家有甚需要,可攜此信去尋嵐州知府。
此信亦是爲了保濰城百姓平安,也感激他一家在今日他同李承燁對峙時,願意挺身而出。
在齊司延寫信時,江元音將撿來的碎片謄抄了一份。
他們離別在即,怕是沒有機會在坐在一處,一起集思廣益地猜測補全這封家書了。
她謄抄了一份,方便回了嵐州後兀自琢磨組合,只盼能幫上他一二。
當晚,江元音與齊司延便離開了濰城。
一是因爲此番南下,的確耽擱甚久,他需得快馬加鞭趕去同陸遲會合,返京處理許昌安貪污一案。
二是趁着今夜李承燁的人馬全部乘船退離,無暇顧及他們的行蹤時,讓江元音安然回到嵐州。
馬車內,縈繞着離別的傷感。
同行到下一個分叉口,他們便要分別了。
江元音依偎在齊司延懷裏,無聲勝有聲。
齊司延下巴抵着她的額頭,委婉地問:“今夜看到了李承燁敗走,阿音日後可還會做噩夢?”
見過了江雲裳的處境,他明白理解了江元音先前對李承燁的懼意。
那是實力懸殊造成的絕對壓制,是至死才能擺脫的桎梏。
那種拼盡全力也逃不脫的無力感,才是她噩夢的來源吧。
所以他特意強調,今夜李承燁是敗走。
江元音懂他的言下之意。
她不想他回京後在忙各種要事時,還得憂心在嵐州的她,有沒有被噩夢所擾。
是以,她沒有隱瞞地同他剖析自己的內心:“不會了,我如今再不是孤身一人,只盼着將我摒棄的虛僞‘家人’來拯救的傻子,而李承燁也不再是一手遮天的帝王。”
“之前是我陷在過往的回憶裏,替他戴上了青面獠牙的怖人面具。”
“今夜見過方知,三爺,不過爾爾。”
齊司延稍稍安了心,所剩時間不多,他抓緊地問另一要事:“阿音之前可見過宋允懷?”
江元音點頭:“只是沒見過幾面,應當是幫不上侯爺。”
她明白他是想知道一些宋允懷爲李承燁所做的佈局謀劃。
她細細回憶,試圖尋找些可以幫上來的蛛絲馬跡,但一無所獲。
她稍作掙扎猶疑,還是出聲道:“侯爺見過江雲裳便知,我之前的處境,同她並無二致。”
開了頭,其餘的便不難說出口了:“初初那幾年,我一直是被關押的狀態,馬廄、豬圈、地窖……我大多時候都是一個人待着,見不到什麼人。”
齊司延呼吸一滯,攬住她腰的長臂僵硬如鐵。
他輕吻她的額頭,啞聲道:“我不問了,你不必再回憶。”
江元音無礙搖頭,繼續道:“他後來或許折磨膩了,偶爾良心發現待我溫和些,但仍舊喜怒不定。”
“他暴戾殘忍,獨獨能忍受宋允懷的冷面教訓,宋允懷當是不悅其費心思來折騰我,故他每每找我撒氣時,皆會避開宋允懷。”
“因此我見到宋允懷的次數一只手都能數過來,而交談,卻是一次也未曾有過。”
“最後一次見到宋允懷,是在李承燁決定立我爲後時,彼時宋允懷已兩鬢斑白,他看着我連嘆了數口氣,直呼‘造孽’。”
“可登上皇位的李承燁,早不是在泉郡的‘三爺’,他不顧宋允懷的勸諫,一意孤行,執意立我爲後,我聽聞其被氣到嘔血,沒多久便病逝了。”
她從前不懂,但現在都瞭然了。
李承燁對先皇后恨之入骨,而她是他仇恨的容器,他近乎病態地想把她留在身邊折磨。
只是留在他身邊的方式有很多種,爲何非得立她爲後,就不得而知了。
而宋允懷知道她的身世,對李承燁折磨虐待她,尚可以睜一只眼閉一只,但立她爲後這樣有位倫理綱常的事,是萬萬看不過去的。
可那時李承燁已得償所望,坐上了龍椅,已不聽其所言。
齊司延聽着,若有所思地沉默了片刻,方才耐人尋味地出聲道:“阿音,這些足夠幫到我了。”
“嗯?”江元音自他懷裏仰頭,不解看他,“這些是怎麼幫到侯爺的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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齊司延回道:“宋允懷是先太子太傅,從他當年宮變,一路帶六歲的李承燁南下逃離到泉郡,利用泉郡不在三國管轄之內,保全李承燁性命,逐步在泉郡站穩腳跟,又能在裴濤被李彥成卸磨殺驢後,收服裴濤,可見其手段與謀略。”
滄江一戰,他父母亡故時,李承燁不過八九歲。
沒有宋允懷,不會有今日的“三爺”,和她夢中的“新帝”。
江元音順着他的話揣測問道:“難不成侯爺想策反宋允懷?”
她不想潑他冷水,還是提醒道:“侯爺,從東宮到泉郡,宋允懷半生都在爲李承燁謀劃,其忠心可以想見,怕不是侯爺輕易能策反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