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父親……”
“跪下。”
許綺嫚再不服,也只能應聲跪下。
聽到“撲通”跪地的聲音,許清這才睜眼。
他年近五十,兩鬢有些許斑白,但目光依舊矍鑠。
他五官其實生得溫和,並未發福的身子,透着股儒雅的無害的書生氣。
在李彥成面前的確如此。
可此時此刻,他俯視許綺嫚,目光是嚴厲的狠。
他手中盤着兩顆圓潤的核桃,開口道:“這麼多年,你還嫌沒丟夠人?”
許綺嫚擡眼,雙眸通紅,倔強道:“父親既嫌我丟人,爲何不肯替我去求皇上賜婚,了卻女兒此生執念!”
她今年二十六了,是喜歡李霽的第十二年。
昔日的閨中密友早已爲人妻母,她爲了他,淪爲了全汴京的笑柄。
這麼多年,他身邊的鶯鶯燕燕不少,看起來風流無雙,卻始終不願看她一眼。
時至今日,她已然分不清,她這份執着,到底是喜歡,還是不甘心。
她真的……有那麼差嗎?
許清盤核桃的動作一停。
那動靜一停,許綺嫚身子不禁一顫,生出惶恐不安來。
可一想到剛在侯府受的氣,她不服地哽咽道:“那定寧侯,空有侯爵,沒有實權,有何可懼?”
她父親是安國公,是先皇后的親兄長,是當今太子的親舅舅!
豈是那定寧侯能比的?
許清嗤笑:“先侯夫婦當年算是掌握了大昭近七成的兵權,殉國後,兵權分散,再無一武將有可撼動皇權的兵力,然,這些武將多數與先侯夫婦有恩義往來,如今定寧侯病癒,誰不賣先侯夫婦薄面?”
若是齊司延無能無心,尚不足懼。
若是齊司延有能有心,便是新一任主心骨。
許綺嫚仍不服氣,看着平日對自己驕縱的父親,委屈道:“可我今日並未在定寧侯府討着好,我才是遭了欺負的那一個,父親不爲我出頭,反倒來責罰我,我……”
“你今年二十六,不是十六,”許清滿眸失望,“光長年紀,不長腦子,愚不可及!”
“我們不說,侯府不說,沒人會知道我今日去了侯府,便是被人發現,我也可以說是想同侯夫人做閨中密友,今日才去侯府做客,不會有人發現我們同侯府交惡……”
許清面色驟冷,再次打斷道:“你想死,莫拉着國公府陪葬。”
許綺嫚越發驚恐:“父、父親……是何意?”
許清盯着她,壓迫感十足:“你真以爲,你作爲國公府嫡女,我由着你二十六歲不嫁人,是爲了成全你對珩王的癡心一片?”
“皇上由着你不嫁人,真是因爲你姑姑,疼寵你?”
“我由着你這些年,做盡荒唐事,不過是不忍你下嫁!保住國公府!”
許綺嫚顯然理解不了,只是睜着一雙眼,茫然盯着鮮少對自己說重話的父親,喃喃道:“那、那是爲何?”
許清不欲多言,只是搖了搖頭。
當今聖上,徒有仁厚明君之稱,卻最是疑心重。
如今國公府,看着最受器重,風光無限,卻成了帝王的眼中刺。
許綺嫚不可能成爲珩王妃,聖上不會允許。
事實上,她甚至沒法嫁給任何門當戶對的世家權貴。
聖上不會想看到,兩個世家的結合。
若不是縱着她癡纏珩王,聖上早將她許給寒門子弟。
現在齊司延重歸朝堂,聖上心裏忌憚得很,不會樂意看到國公府與之親近。
只是這些,說與許綺嫚聽,不過是浪費脣舌,毫無意義。
許清道:“你去祠堂跪着反省一夜,自明日起禁足寢院,不得我令,不許出寢院一步。”
“我不要!”許綺嫚抗議,“父親,那侯夫人江氏勾搭珩王爺,乃我親眼所見,就在鶴鳴琴築,我看得清清楚楚,二人私會,王爺還摟着她!她一個有婦之夫,做出如此下三濫的事,父親爲何罰我?!”
“那江氏莫不是會下蠱不成?你們一個個瘋魔了似的,不講道理地護着她!”
“那日定寧侯爺在場,可笑,他竟也要護着個出牆的嬌妻!”
許清面色沉了沉,定睛看向許綺嫚,緩聲確認道:“你說,那日除了珩王、江氏,定寧侯也在場?”
許綺嫚重重點頭。
許清不再言語,擡手示意下人將許綺嫚送到祠堂去罰跪,明日開始禁足。
他是不信李霽會同江氏有什麼,尤其是齊司延還在場。
那江氏或許只是個幌子。
李霽裝了這麼多年的閒雲野鶴,要和齊司延勾搭上了?
這事尋個機會,適時透露給李彥成。
禍水東引,保國公府平安。
另一邊,侯府。
江元音過了幾天安生日子,許綺嫚似是真如齊司延說的“不敢了”一般,再無後文了。
可惜的是,那日尾隨她的人究竟是誰,無論是李霽還是齊司延都沒能查出來。
這讓她心裏生出幾分不安來。
難道……真的是李彥成?
總之事情沒有定論前,還是不要隨意外出了。
又過了兩日,丫鬟來報,說是王氏求見。
江元音連眼都沒擡,自然不見。
她上回便說清楚明白了,她與她觀念不和,不必再往來了。
何況王氏求見無非兩件事,要麼是被許綺嫚和李霽雙雙施壓受不住了,想來求助她。
要麼便是,懷恨在心,上門找事了。
無論是哪一種,她都無心應對。
只是晚上齊司延回府了,她順便問了句:“侯爺,戶部尚書李誠李大人如何了?”
“左遷洛陽了。”
江元音訝然感慨出聲:“珩王爺不是不涉朝政,沒有實權,還能下手這麼狠,悶聲幹這麼大的事?”
她其實都沒覺得李霽會對戶部尚書李誠出手,畢竟事情的起因,還是許綺嫚爲了李霽“爭風吃醋”。
想着等齊司延回答“無事發生”後,再接着問問王氏怎樣了。
不成想,直接把李誠收拾了?
齊司延摟過江元音的腰,眉目裏透着些不滿,低聲道:“阿音是覺得爲夫暗中沒出半分力?”
他可以默默付出,但不能允許功勞被搶。
江元音心中腹誹,這個男人的心眼,大抵和針眼差不多大了。
半點不樂意聽她誇別人。
哪怕,她剛剛明明不是誇讚,只是感慨。
見她沒反應,圈住她的腰不由得緊了緊。
江元音深知他此刻有了情緒,一會在牀榻上得往死裏折騰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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是以忙依偎進他懷裏,熟稔地誇讚道:“侯爺對阿音最好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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齊司延心裏舒坦了,垂首蹭蹭她的鼻尖,糾正道:“只對阿音好。”
他素來不吝嗇情話。
然而當晚,江元音筋疲力盡,忍不住腹誹感慨。
這個男人真是……把他“哄”舒坦了,一樣要往死裏折騰她。
元奚真人何止是爲他解了毒,怕是還幫他調理了身體吧?
此刻饜足的男人又自身後貼了過來,大手落在她的腹部,輕撫了撫。
江元音立即討饒,“侯爺,妾身累了。”
“嗯,不折騰你了。”
江元音覆蓋住他撫摸自己腹部的手背,無聲示意:那你在做什麼?
齊司延悶聲道:“阿音的肚子,怎麼一點動靜也沒有?”
“是我不夠賣力?”
江元音心中腹誹:你還想怎麼賣力?!
可隨即感覺到他情緒似有些低落,她忍不住出聲問:“侯爺很想要孩子?”
齊司延將她圈抱得更緊些,沉悶地“嗯”了聲,意味深長道:“很想要我們的孩子。”
江元音隱隱約約明白他的渴望,輕聲回道:“侯爺別急,餘生還長。”
“……嗯。”
不出侯府的日子,江元音倒也沒閒着。
她將自己所有的財物都收拾了妥當,清點出了一些值錢,但她不太中意的東西,打算將它們變賣掉,換成銀票或存進錢莊。
她這些嫁妝,當初江興德是僱了三城鏢師,將她護送入京的。
現在她要南下,得越低調越好。
沒有和離,她作爲侯府女眷,帶着嫁妝離京,一定驚擾李彥成。
到時走不掉不說,李彥成隨時能給齊司延安一頂“圖謀不軌”的帽子。
這日上午,丫鬟來報,說是江家來人了,在門口求見。
江元音有幾分驚訝,陳蓉瘋了,上次江興德不僅丟了三大箱財物,被她用髮簪扎,連侯府的門都沒進得來。
他怎麼還會來侯府?
便是來示好,他如何拿還有討好的家底?
緊接着丫鬟稟告道:“求見夫人的,是夫人的弟弟,江公子。”
江元音沒甚情緒起伏,淡聲道:“便說我不見,讓他日後不必再來。”
她連個場面的理由都不給,直接拒了。
江家如今的境地,江正耀的日子不會好過。
她無心去應對一個十歲的暴躁少年,他每回叫嚷吵鬧得她頭疼。
可事不如人願,沒多久,她還是聽到了江正耀那如鴨公嗓般難聽吵鬧的聲音。
封弋拿麻繩將兩個年紀相差不大的少年捆綁在一起,不客氣地往江元音主屋前坪一扔,衝屋內揚聲。
“抓了兩個翻牆的小崽子,殺了還是放了?”
江正耀驚聲怒吼:“江元音,你快滾出來!”
“你知道和我一起的是誰嗎!?”
“你敢對我們動手,你要被大卸八塊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