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腳步聲湊近。
一大隊人馬,騎馬而來。
噠噠噠的馬蹄聲,既振奮人心,也讓人心生懼意。
馬背上高舉着的火把,照亮了夜空。
江元音屏息看過去,爲首的兩人,亦是熟悉的面孔。
是曲休和……阿粟?!
江元音難以置信,不禁往前邁了兩步。
阿粟怎麼會出現在汴京皇宮?
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?!
待到人馬走近了,江元音更震驚了。
曲休和阿粟騎馬領進皇宮的,竟然是胡人!
她愕然看向齊司延與李霽,見兩人面色平靜如常,方才安心。
餘光掃過一直沒甚存在感,一聲不吭的苗疆衆人。
他們人數不多,卻個個都在無聲忙碌着。
曲休翻身下馬,朝齊司延行禮:“侯爺。”
這一行禮是告知他一切安排妥當了。
齊司延同李昀璟選擇擡棺入宮,是想要將江元音平安接出宮。
但他也不是沒想過,李承燁和元奚真人會抓住這個機會。
所以,他早有備用方案。
告知曲休與李霽,若天黑之前,他和江元音沒有離宮,立即動手。
元奚真人掃了一眼,隨即恍然,卻也不慌,而是譏諷道:“齊司延,你父母爲了驅逐胡人,戎馬一生,你卻同胡人勾結,不怕他們死不瞑目嗎?”
“此一時彼一時,”齊司延反脣相譏:“剛剛真人已經身體力行地告訴我,沒有永遠敵人,也沒有永遠朋友。”
他和安允懷結盟十多載,也已反目。
元奚真人冷笑,環顧了下在場的人,摸了摸自己的長鬚胡道:“你這點人能抵擋我兩萬精兵?”
他不賣關子道:“你不會以爲你城郊那點護衛軍還能用吧?先前燃放的煙火,乃是燕軍制止了匪軍與城外護衛軍的信號。”
說話間,更聲勢浩大的腳步聲響起。
是元奚真人口中那兩萬精兵,分撥攻入皇宮了。
烏泱泱的一片,氣勢迫人。
場面越發緊張,新的混戰一觸即發。
齊司延看向元奚真人,突兀地開口:“真人在大昭潛伏近二十載,曾與我父母交好,不可能不知曉關嘯關將軍吧?”
“遠在半年多以前,關將軍便去了西北邊境,同襄國交涉。”
“現在,襄國與我結盟,”他掃了眼身後的胡人騎兵,衝元奚真人道:“你猜關將軍在哪?”
元奚真人面色一沉:“你到底想說什麼?”
齊司延挑破道:“燕國這些年一直式微,否則你也不必處心積慮在大昭潛伏這麼多年了,兩萬精兵已是你燕國的全部了。”
“三個月前,我提出讓燕國出兵,藉由這個由頭,拿到邊境兵權,領李承燁的匪軍北山進京,而你也趁此機會,調了兩萬燕軍來京,你當真以爲我無知無覺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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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直言道:“現下,關將軍已領了邊關將士同襄國的騎兵胡人,入了燕國。”
元奚真人臉上驟變,一時被噎住無聲。
齊司延揚眉:“你在這背水一戰,可惜,你的燕國,已經淪陷,你還做什麼一統中原的夢?”
他稍稍收了劍,又道:“無論是大昭百姓,還是燕國百姓,都是無辜之人,我與珩王,都不願見百姓流離失所,遭戰亂之苦。”
“今日,襄國新帝亦在,不如我們休戰,共保天下太平!”
“可笑,”元奚真人冷笑駁回他的提議:“是,如果你所言是真的,關嘯已經和胡人騎兵攻下我大燕,那我今日率兩萬燕兵,攻下你大戰即可。”
“左右不過是換個皇城,日後,汴京便是我大燕的京師!”
齊司延重聲:“可惜,你的兩萬燕兵,拿不下大昭汴京。”
他說完回首,給了藍薩萊一個動手的眼神。
元奚真人:“好大的口氣,你便是戰神,你們幾千兵馬,也抵不過我兩萬的燕兵,給我……”
他聲音忽然弱了下去,滿目震驚之色。
面前之前倒地死去的李承燁的人以及禁衛軍,忽然“活”了過來,站起了身。
夜七及時出聲提醒:“師父,是傀儡蠱。”
齊司延直直地看向元奚真人:“你每死一個燕兵,都會變成大昭的人,你覺得,你還能攻下汴京?”
夜七扣住了元奚真人的手臂,低聲勸道:“你我不懂解蠱,對付不了它們,走吧,師父,莫要管這天下姓甚名誰,我們回泉山去。”
師父要做什麼,從來不和他說。
此番也是讓他頂着“班若”的名頭入宮給李彥成“看病”。
什麼中原一統,什麼天下太平,他不管。
他只想和師父回到泉山,喝酒製毒,過從前的日子。
然而元奚真人一把推開了他,喝道:“我早說過,我不是你的師父,從亂葬崗撿你回去,只是爲了試毒,你沒被毒死,反學了我一身本領,是你的造化,但你是昭國人,我是大燕人,你我本來就不是一路人!”
他低聲道:“封弋,帶夜七走。”
封弋不語看他。
他扔給封弋一顆藥:“你要的解藥在這,把夜七送走,老夫同你兩清了。”
封弋並非無牽無掛,他在燕國還有一個妹妹。
若非元奚真人給其妹妹下了這錐心之毒,封弋不會替其賣命。
封弋渾身緊繃地收下解藥,最後看了元奚真人一眼,應聲點頭。
之後,他直接敲暈了夜七。
此刻的元奚真人是能理解安允懷與李承燁的心情。
籌謀了這麼多年,好不容易走到了這,焉能放棄?
不成功便成仁!
他一聲令下,燕軍發起了攻擊。
齊司延與曲休領禁衛軍與胡人還有齊家死士迎戰。
阿粟則和李霽、藍薩萊等苗疆人邁上臺階上,與江元音會合。
盤旋的烏鴉在死屍上灑下傀儡蠱,阿粟陪同藍妙妙、藍薩萊一起驅動傀儡蠱,加入戰局。
正如齊司延所說,越打“大昭人”越多,那些殞命的燕國人,會“復活”,變成攻擊燕軍的傀儡。
江元音一邊關注着在前方迎戰的齊司延與李昀璟,一邊捆綁起了李承燁。
不允許他有任何自戕的行爲。
他們的賬,等這一戰結束,再好好清算。
在阿粟和苗疆人的控蠱下,江元音看到死去的李彥成、曹學良、安允懷與晴嬤嬤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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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們全部“活”了,要加入戰場。
江元音想起曾在苗疆見過的畫面,藍妙妙曾操控那些傀儡們,擰斷四肢,掰下頭顱。
她忍不住,指着起身剛“活”過來的晴嬤嬤,對阿粟道:“阿粟,你讓她回來,可好?”
她沒能好好和晴嬤嬤告別。
她的確從始至終,都對其提防着。
晴嬤嬤表忠心的那些話,她謹慎地沒有相信。
她卻願爲護她爲死,而她再無法回饋她的赤誠之心。
能做的,只是不讓晴嬤嬤的屍首,在混戰中缺胳膊斷腿,最後埋沒在屍堆中。
她想留住晴嬤嬤的全屍,好好安葬她。
阿粟應聲:“好,夫人。”
他操縱着晴嬤嬤體內的傀儡蠱,讓其走回了江元音身邊。
江元音眼眶通紅,彷彿她還活着一般,扶着她坐下。
她哽咽着,拿出帕子似其平日裏侍候她梳洗一般,動作輕柔地去擦拭她臉上的血跡,千言萬語,也只剩下一句“對不起”。
如果有來生。
如果……
元奚真人有兩萬燕兵,不住攻入宮中支援。
這一戰,廝殺至拂曉天明。
江元音看着越來越多的傀儡,放眼望去,滿目都是行屍走肉。
他們在傀儡蠱的操控下,變成只會廝殺的工具。
皇宮好似成了“鬼屋”。
一時之間,她竟不知道,這場戰爭,有誰是贏家。
戰爭永遠殘酷,有的只是倖存者,沒有贏家。
一夜廝殺,直到最後,元奚真人也不願撤退,當大勢已去,他再無力反抗時,他不願成爲俘虜,也不願求饒,他義無反顧,選擇了自刎。
李霽看向阿粟、藍妙妙與藍薩萊,道:“可以了。”
他們停下了控蠱,那些傀儡們倒地。
皇宮成爲了一片屍山屍海,可怕怖人。
齊司延與李昀璟等人,身上滿是血跡,於屍羣中矗立。
齊司延提劍折返,朝中臺階上的李霽跪下,揚聲高呼道:“臣齊司延拜見新帝,新帝萬歲萬歲萬萬歲。”
他率先領頭表態,敲定了結局。
其餘人紛紛下跪高呼。
“拜見新帝,新帝萬歲萬歲萬萬歲!”
江元音望向人羣中依舊矗立顯眼的李昀璟,目露擔憂。
若李昀璟不願認李霽這個新帝,是否要引發新的矛盾。
李霽受着衆人的朝拜,也將江元音的心思看在眼裏,低聲對身側的江元音道:“你放心,我不會和小侄子計較,他的問題,我來解決。”
江元音稍稍心安。
這時候李霽又踹了腳邊被綁的李承燁一腳,道:“但你這個大逆不道的大侄子,就得好好計較一下了。”
大局已定,江元音拎着裙襬,跑下臺階,不顧衆目睽睽,朝齊司延奔去。
齊司延起身,扔下手中的玄霜劍,朝她張開雙手。
江元音撲入他的懷抱,埋首在他胸口,顫聲哽咽道:“我差點以爲你死了……”
看到他棺木的那一剎那,她才知道,她壓根沒有自己想象中的堅強理智。
她無法失去他。
齊司延大手將她抱緊,啞聲安撫:“阿音不怕,生生世世,我一直在。”
有人不忍直視地別開眼,也有人看得目不轉睛。
例如臺階上李霽,與一旁的李昀璟。
不過一個一派輕鬆,一個抿脣繃臉。
還有一個是及時接住齊司延扔開玄霜劍的曲休。
他可沒忘記,在兩年前,陸氏打玄霜劍主意時,侯爺曾說,要是玄霜劍有閃失,要唯他是問呢。
他可得保護好。
曲休接着玄霜劍,不忘勸慰一旁抿脣繃臉的李昀璟:“侯爺和夫人是這樣的,情到深處容易忘記有旁人在,殿下習慣就好,習慣就好哈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