幸好這時沈紹安不知道是疼還是冷,身子不停地發抖。
赫連瑾的目光從章樟身上移開,冷聲吩咐,“再點兩個炭盆過來。”
有人立刻應了是,迅速去安排。
看着屋子裏人來人往,忙而不亂、井井有條的樣子,章樟在心裏暗暗咂舌:她如今可算是見識到權力最頂峯的人家規矩是什麼樣子了。
說起來沈時戩也是朝廷一品大員,平日裏也沒見他擺過什麼架子。
自己祖父也是軍中大將,在北關,說出祖父的名號,就連雲州刺史董大人也會給她幾分面子。
可在赫連瑾面前,這些,都是螻蟻般的存在。
他高高在上,睥睨衆生。
他權傾天下,擁有生殺予奪之權,無論品級多高的臣子,都得卑微地臣服在他的腳下……
處理好傷勢,赫連瑾命令,“沈大將軍和張院使留下,其他人退下。”
章樟剛要轉身,又聽那個神只一般的男子說道:“給章姑娘準備一間房,隨時聽候差遣。”
帶她來的男子拱手應是,朝她一伸手,“章姑娘,請。”
章樟又看了榻上的沈紹安一眼,這才屈了屈膝,輕輕退了出去。
房內只剩下四個人,包括臥在榻上的沈紹安。
赫連瑾沉下臉,剛要說話,突然感覺手上沈紹安輕輕握了一下。
他立刻轉頭,看到沈紹安的眼睛微微睜開,脣角微動,連忙將耳朵湊了過去,“紹安?”
“你,你讓父親,先去休息。我,想……”
赫連瑾眼睛立刻紅了,忍了好久才冷冷說道:“沈大將軍軍務繁忙,連日勞累。眼下夜已深了,紹安這裏本王看着,大將軍先去歇着吧。”
沈時戩目光復雜地看了看兒子,拱手一禮,低聲應是。
張院使突然感覺自己也有點多餘,遂向赫連瑾揖首一禮,“回攝政王,微臣去看看九爺的藥熬的如何了。”
等赫連瑾點頭應允,也趕緊退了出去。
房門關上。
沈紹安突然睜開眼,擡頭四下裏看了看,苦喪着臉哼哼唧唧道:“哎喲哎喲疼死我了,阿瑾,我好疼,好疼好疼……”
赫連瑾有些呆怔,“你,你……”
沈紹安拉着赫連瑾的手,“快給我看看,後面被打成啥樣了?我的美背破相了沒?”
赫連瑾壓低了聲音問道:“究竟怎麼回事?”
沈紹安得意地笑了笑,小聲回道:“我父親要我跟章府聯姻,我跟章老將軍說,我不能人道,嘿嘿。大概父親是知道被我給騙了,氣的唄。”
赫連瑾臉色卻瞬間黑了,語氣又冷又重,烏沉沉的眼眸中佈滿殺機,“聯姻?!”
沈紹安知道這件事瞞不過赫連瑾,與其到時候被他知道後拿章府開刀,不如自己提前向赫連瑾解釋清楚,“章老將軍與我大伯有過命的交情,兩家算是世交。很久以前,我父親就跟章老將軍提過,如今也不過是舊事重提而已。”
“阿瑾,你以前跟我說過,我們之間的感情,在世人看來,是禁忌、是異類。便是我父母,也只是覺得,我們只是貪玩而已,並不認可我們倆的關係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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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阿瑾。”沈紹安歪着頭,認真地看着赫連瑾,“我知道你不會在意別人的看法。可我,想讓我父母認可你,想讓他們把你當作自己的家人一般看待。”
尤其兩人之間的感情,如果得不到父母認可,這樣的事情,還會發生。
赫連瑾一怔之下,頓時感動的一塌糊塗。但是一看到沈紹安背後的傷,又氣不打一處來,“我從來不在意這些,你這又是何苦?”
“我在意。”沈紹安將臉在赫連瑾手背蹭了蹭,“我希望他們從心裏接受你,也希望我們能夠得到他們真心的祝福。阿瑾,我不想委屈你。”
赫連瑾的眼圈突然紅了,喉頭哽得說不出一句話。
沈紹安笑笑,“父親沒用蛇皮鞭,只用了普通的鞭子,中間大約也捨不得,就用了巧勁。我這傷看着挺嚴重,只是一些皮肉傷,只要三五日就養好了。”
若是蛇皮鞭,這幾十鞭下去,恐怕後背的肉都得給刮乾淨了。
“要是我當時,多求他一求,他肯定就放過了。這件事,雖然父親有錯在先,但根源在我,連累章姑娘清譽受損,這頓鞭子,我挨的不冤。”
“以後就算章老將軍知道了真相,父親都把我打成這樣了,章老將軍也不好說什麼。”
“不能人道的事,不管是真是假,至少以後,再不會有人將主意打到我身上。”
赫連瑾明白紹安的意思:橫在他們兩人之間的,就算沒有權勢,也還有親情和世俗。
沈時戩夫婦雖然礙於赫連瑾權勢地位,不敢拿他怎樣,對他和沈紹安的關係不拒絕,可也不接受。
不被父母承認……
赫連瑾自幼父母親情淡薄,自是不會覺得有何不妥。
但是對長在父母膝下千疼萬寵的沈紹安來說,父母家人的態度,是他對赫連瑾感情的另一種體現和承諾。
沈時戩夫婦若是對他不假辭色或冷淡疏遠,最難受的,不是他赫連瑾,而是沈紹安。
沈紹安“不能人道”的消息傳出去以後,在很長一段時間內,必定會被人津津樂道。
當然更重要的,以後恐怕再也不會有人,上門給沈紹安保媒了。
赫連瑾突然有點理解沈時戩的心情了。
以前他總覺得,只要有他在,紹安只需要無憂無慮快快樂樂的便好。
如今才發現,紹安爲他做的,甚至比他爲紹安做的,還要多。
所承受的壓力也要多得多。
他,何德何能,得此厚愛?
赫連瑾心潮起伏,久久不能平靜,低下頭,吻在沈紹安的手背上。
沈紹安突然想起,“梁王叛軍還沒有徹底剿滅,朝中事務繁重,皇上怎麼捨得放你離京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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赫連瑾半跪在腳榻,與沈紹安視線平齊,擡手將他臉上的亂髮撫至耳後,輕聲說道:“朝政哪有我的紹安重要。”
沈紹安“嘿”的一笑。
那雙好看的眸子如同月光下的湖水,笑容就是那落在湖水中的石子,在明亮的眸子裏激起圈圈漣漪,閃着細碎的光。
神祕柔美的令人心動。
赫連瑾眸色一深,探過身子吻住他。
這一吻,吻得時間有點久。
兩人脣齒微微分開,額頭卻抵着,呼吸交織,微有急促。
門外有人輕聲稟報,“回攝政王,九爺的藥熬好了。”
赫連瑾不慌不忙重新坐好,肅然道:“進。”
如意端着熬好的藥湯走了進來。
服侍沈紹安喝過藥,又讓張院使替他診過脈。
確認並無大礙之後,赫連瑾小心翼翼爲沈紹安蓋好被子,輕聲道:“你早點休息,我去找沈大將軍,還有要事需要商議。”
“阿瑾。”沈紹安拉住他的手,懇求地看着他,“我們的事,讓我跟父親說,好不好?”
赫連瑾沉默片刻,輕輕應了聲“好。”
“還有云荊。剛才,我聽到你罰他了。他在軍中,要服從軍令,這件事,怪不得他。”
赫連瑾冷着臉沒有表示。
沈紹安拉着他的手輕輕晃了晃。
赫連瑾才揚聲道:“讓雲荊起來吧。”
門外有人應了是,沈紹安這才鬆開手。
赫連瑾輕手輕腳替他掩了掩被子,囑咐他好好休息之後走了出去。
第二天沈紹安睡醒,才知道赫連瑾昨夜已經連夜回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