廖華裳說完,整個廳內落針可聞。
廖贇眼中飛快閃過一抹笑意,慢悠悠端起身側的茶盞,不緊不慢啜了一口。
論親疏遠近,在座所有人中,他與廖華裳關係最親近。
在老族長開口的時候,他就猜出了這些人的來意。
他是極爲反感在公事中,摻雜私人感情成分。
這是當初他沒打算退隱時,想要扶持自己親孫。
也是廖魁得到皇上重用後,他毅然選擇退隱的原因之一。
尤其像開辦牧場這種,以盈利爲目的的差事。
仗勢容易倨傲,金錢滋生貪欲。
血脈成爲羈絆,勢必兩敗俱傷。
他本想着,裳兒年輕,臉皮薄。她不好意思推拒,他便出來做這個惡人。
沒想到裳兒四兩撥千金,避實就虛、說清利弊,又把決定權交給了族人。
想去做管事?
可以。
她舉賢不避親。
但是,一旦出事,誰主管,誰負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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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此一來,那些想背靠大樹、藉此機會來撈一筆橫財的庸才,就得好好掂量掂量,自己到底有沒有吃那碗飯的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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真是聰明!
廖贇低頭喝茶,險些笑出聲來。
廖華裳見所有人面面相覷,無人應答,便笑着說道:“叔伯們,莫不是還沒想好要做什麼?”
“沒關係。”
“叔伯們什麼時候想好了,什麼時候來找裳兒便可。”
機會永遠給你們留着。
大門永遠爲你們敞開。
能不能進來,得看你們自己的本事。
族長看着堂下垂頭喪氣的族人,又想想他們之前,初聽裳兒奉旨開辦牧場時,一個個摩拳擦掌、躍躍欲試的樣子,無奈嘆了口氣。
他也希望自己的族人都能有更好的前程。
來之前,他也跟族人打足了保票。
沒想到裳兒這邊沒問題,族人卻臨陣退縮了。
該盡的力,他都已經盡了。
機會就在眼前,卻無人敢應承。
說到底,是族人自己沒本事,抓不住。
這次事沒辦成,他在裳兒面前倚老賣老才討來的這點情分,也算是消耗殆盡了。
他拿柺杖杵了杵地面,輕咳一聲說起了別的。
問了幾句廖華裳祖母的身體和京中情況,廖華裳一一答了。
等管事來稟報說,宴席準備妥當,廖贇率先站起身,帶着男子去了東偏廳。
廖華裳則帶着女客去了西偏廳。
田氏擠開衆人,緊走幾步走到廖華裳身邊。
廖華裳笑着跟她打招呼,“六嬸近來可好?生意可還好?什麼時候來的?可見過惇哥了?”
田氏眉開眼笑,“好好好,一切都好。店鋪那邊我們僱了人,你大伯母也到店裏幫忙,要不然也抽不出空閒到威州來看你。”
“我們也是昨兒才過來,跟你們一前一後進的城。”
“已經見過惇哥了。這孩子,有前幾年吃的苦頭,如今讀書可用功,明年就準備下場試試。”
廖華裳笑道:“他若能過了府試,我送他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寶。”
田氏笑了笑,突然壓低了聲音迅速說道:“你知道嗎?那袁家和傅家,都被流放到咱們那邊去了。”
就知道田氏急忙忙擠過來,是要跟她說袁、傅兩家的八卦。
胳膊上的手臂纏得很緊,就像田氏急於分享八卦的心情。
“哎喲你是沒見,那兩家的人,到了燕州府,一頓殺威棒打得,那叫一個大快人心!”
田氏捂着嘴笑,“朝廷現在流放犯人,都不安排烏索了。安排到烏索那是擡舉他們,萬大人直接讓人將他們趕進了赤羚山。”
“這幾天,老天爺發了狠似的冷,足夠他們喝一壺的。”
想着自己以前也是流放犯來着,田氏斂了笑,沉沉嘆了口氣,感慨萬千拍了拍廖華裳的手臂,“當年,要不是侄女你,如今那袁傅兩家的下場,就是咱們廖氏一族的。”
這倒是真的。
前世廖氏一族被趕進赤羚山,不到一年,就全都死光了。
田氏用力挽了挽廖華裳手臂,嘆息道:“我以前,是個糊塗的人。吃了一回虧,跟打通了渾身的筋脈一樣,整個人都明白了許多。”
“我跟我們惇哥兒說了,以後他有了本事,爹孃可以不孝順,但不能不孝順你。”
“他要敢在侄女你面前犯渾,我第一個打死他!”
給廖華裳聽樂了,輕輕拍了拍田氏的手,“六嬸,都是過去的事了。以前侄女年輕氣盛,不也讓六嬸吃了不少苦頭?”
田氏突然壓低了聲音,“哎你說怪不怪,那袁氏一族都來了,咋沒見那承恩伯呢?他那倆小崽子,也沒見。”
“他那個婆娘,就是傅家那個,瘋了。天天瘋瘋癲癲的,一會喊要殺了你,一會喊還她兒子。”
她十分不屑地撇了撇嘴,“估計那倆小崽子,路上沒了。就是不知道那承恩伯哪去了,我還挺想看他倒黴的樣子。”
廖華裳從未關注過這件事。
回京之後,聽府里人說起才知,袁、傅兩族的人,因主犯傅恪早已伏法,其餘族人都被判了流放。
袁諍沒有被流放嗎?
她轉念一想便知,估計是父親從中做了手腳。
袁諍的日子,恐怕好過不了。
不過這已經跟她沒有任何關係。
至於那兩個孩子……
未必是死了。
廖華裳腦海中突然閃過兩個孩子天真懵懂的眼神。
孩子確實無辜,只可惜他們投錯了胎。
有那樣一對不知廉恥又心思歹毒的父母。
這世間就是如此,勝者爲侯敗者寇。
就像前世,廖氏敗得徹底,最終族人全滅。
這一輩子,世事發生逆轉。傅、袁兩族,同樣爲這場權勢相爭,付出生命的代價。
很公平。
家宴過後,廖華裳命人給各官家夫人下了帖子,請她們臘月初六府中飲酒賞梅。
藉着這個空檔,廖華裳將廖贇和方煒約到一起,協商開辦“撫幼堂”一事。
大梁對流民有着嚴格的管束律法。
對流落在外的孩童,凡協助官府送往濟善堂的,都有或多或少的獎勵。
所以民間的撫幼堂,很少能留得住孩子。
加之濟善堂又是皇家和權貴們私兵供給之源,廖華裳的撫幼堂,勢必會威脅到這些貴人的利益。
她想開辦撫幼堂,需得徐徐圖之,不能操之過急。
否則被人一紙奏書告到皇上面前,參她個豢養家將、圖謀不軌,撫幼堂就只能被迫關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