龔萬里眼珠子一陣咕嚕亂轉,假笑一聲端起茶盞,不緊不慢撥着茶沫兒,好半天才斟酌着問道:“在下平日,並無閒暇管理店鋪。”
他家產業也不少,單是賭坊與收取店鋪保護費,收入就很可觀。
廖華裳笑道:“自然不敢勞煩龔先生。妾身這店,只要龔先生在烏索的威名爲股。”
也就是一兩銀子都不用出,只分紅!
龔萬里臉頰肉不由自主跳了幾下,心裏飛快盤算着,問道:“那這分紅……”
“先生佔四成。”
龔萬里一聽,臉上瞬時有些不自在:才四成?
若沒有他在烏索的威名護着,單憑廖家的身份地位,就算他不來找麻煩,這家店,也根本開不起來!
廖華裳接着笑道:“另外六成,妾身佔三成,林縣尊兩成,令妹一成。”
龔萬里手一抖,皮笑肉不笑道:“廖夫人果然妙算神謀,這是想借一個鍋子店,將我烏索與關城的勢力,盡收囊中啊。”
廖華裳輕嘆一聲,眉頭微微蹙了起來,“龔先生也知,我廖氏受太子巫蠱一案牽連,流放至此。”
“這世道於男子尚且如此艱難,更遑論我等女子?妾身由己及人,深知女子在世生存不易。”
她並不瞭解紀嬰此人,前世也未聽父親大哥提起過。只從方煒口中得知,龔萬里送給紀嬰的那個小妾,是他一母同胞的親妹。
當年龔萬里落魄走投無路之時,爲了搭上紀嬰的關係,才將自己的親妹妹送入將軍府。
所以,他一直對這個妹妹心存愧疚。又因爲外男身份,對妹子也幫不上什麼忙。
“妾身聽聞,龔先生妹妹在紀將軍府中。先生該當明白,後宅女子想要活得自在,不止要有孃家撐腰,手中也得有錢。”
“這鍋子店,雖賺的銀錢有數,到底是個進項。”
一個妾室,若無產業收成,每月不過二到五兩月例銀子。
就算得寵,也不是月月都有主君的賞賜。
“龔夫人手裏有了銀錢,便是在將軍府、在將軍夫人跟前,這腰也能挺得直些、說話也能硬氣些。”
廖華裳看着神情凝重的龔萬里,眸光微閃,接着拋出下一個佑餌,“其實妾身並不打算只開一個鍋子店。過幾日,妾身在京城的朋友便會來烏索。屆時再商議其他事宜。”
她垂下眸子,端起茶盞,笑銀銀輕聲說道:“妾身此後,所有產業,都可以給龔先生留一成的紅利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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龔萬里的呼吸一下子急促起來。
他聽得出廖華裳這番話裏的份量。那位京城的朋友,一定是潘氏的家主潘珄。
潘家生意遍佈天下,又是皇商。
與他做生意,不止是搭上了一條真正的商路,更是與這條商路上的大人物搭上了關係。
只要他能抓得住這次機會,以後自是天高任鳥飛、海闊憑魚躍,大鵬展翅、鵬程萬里了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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龔萬里心裏怦怦直跳,腦子卻還是清醒得很,一點都沒被廖華裳給他畫的大餅迷惑住,“廖夫人尋龔某,無非就是想爲自己和家人尋個靠山。有這樣好的機會,夫人直接找紀將軍合作,豈不更好。”
要知道,在這邊城,他一個地頭蛇遇到官兵,也還是只有俯首帖耳的份。
紀嬰嗎?
廖華裳微垂的眼睛裏閃過一抹譏諷:一個縱容部下劫掠百姓、欺辱民女弱小的將軍,能是什麼好東西?
她有種預感,林副將的事,恐怕沒那麼容易過去。
廖家和她,以後若想在羯羚關、在烏索過一份安穩的日子,這羯羚關的守將,必須得換一個。
就算不是自己人,也絕對不能是紀嬰!
想到這裏,廖華裳輕笑一聲道:“妾身第一次見龔先生,便知龔先生是位光明磊落、豪爽俠義之人。”
“龔先生身爲家主,手下遇襲,龔先生憂心如焚,親自上門討教解毒之法,可見龔先生體恤下情,頗有仁愛之心。”
龔萬里聽得一頭霧水:這,說得是他嗎?
他豪爽俠義?
好像,確實有點。他收保護費,店家沒錢,他也沒逼出人命來。
方煒拿辣椒粉傷了翟虎幾人,當初他上門討說法,雖說是懷着幾分不可告人的祕密,可也確實出於關心手下。
原來,他竟是如此仗義英雄之人嗎?
廖華裳看着龔萬里恍惚的神情,繼續說道:“妾身初至烏索,人生地不熟,第一個認識的人,便是龔先生。比起別人來,總覺得要多幾分親切。”
龔萬里飄浮在半空的腦子瞬間歸了位:這才對嘛,她找自己是因爲,在烏索不認識旁的人。
所以這個好處才會落到自己頭上。
就是說,他還是運氣好唄?
瞧瞧,跟這些讀過書的人說話就是累,一句話也得拐幾百個彎。
唧唧歪歪這半天,就最後一句話最真心實意。
龔萬里哈哈一笑,用力一拍案几,“好!廖夫人是個敞亮人,龔某也不是小氣的,就按廖夫人的意思辦。這店鋪嘛,前些時日龔某才收了一家經營不善的酒樓,就在南華街坊,位置極佳。”
“既是兩人合作,龔某豈能無功受祿、坐享其成?這座店鋪,便權當龔某入資好了。”
那座酒樓,十幾年間連年虧損,再加上時不時還有戰事發生,從來沒有一家能在這座酒樓裏做紅火過。
連帶着酒樓的價值都跌到了底。
一座兩層的酒樓,二百兩銀子就讓他弄到了手。
若廖夫人能將酒樓的生意帶起來,以後就算她不做了,自己也能接手熟客,閉着眼睛都能賺錢。
再說這酒樓經營又不需要他出銀子,賺了有他的,虧了是廖夫人的。
無論怎麼算都是他沾光。
龔萬里心裏算盤珠子打得噼哩啪啦響,哪還有什麼不願意的。
廖華裳笑銀銀起身,朝龔萬里福身,“那妾身,便在此謝過龔先生。待妾身將功略列支明白,便請龔先生過目。”
龔萬里大手一揮道:“不用,龔某是個粗人,看不懂那些條條槓槓,廖夫人只管自己做主便是。店鋪的文書和鑰匙,龔某回府便讓朱明給夫人送過去。”
他只等着拿錢就好。
他手裏也有酒樓,每日多少客人、進項有多少,他心裏門清。
就算不看賬本,也別想瞞過他的眼睛。
兩人就合作一事協商完畢,便下樓離開。
翟虎正好騎馬趕回,說是時老先生外出遊歷未歸,歸期不定。
啞疾也不是什麼急症。
既然人不在烏索,便等老先生回來之後,再去拜訪也不遲。
廖華裳道了謝,便走向自家馬車。
龔萬里剛要上馬離開,就看到一隊兵士哐哐哐跑了過去,爲首一人騎馬先行,人長得有些熟悉。
是紀嬰。
他怎麼來了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