七日後,皇家狩獵。
江元音得到消息,李瀾仍在前往狩獵的皇子名單裏。
顯然瑜貴妃未能阻止李彥成將他帶到獵場。
這一整日,江元音都有些心神不寧,不時派人去探,獵場那邊可有甚消息。
一直到下午申時正點,她派去探消息的青鳶才來傳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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江元音遠遠地便見青鳶面色有些凝重,不免有些緊張,不待青鳶出聲,急切問道:“侯爺可安好?”
青鳶回道:“侯爺一切安好。”
江元音這才鬆了口氣,追問道:“今日獵場是何情況?六皇子傷得很嚴重?”
“六皇子墜馬,皇上命人將其送回宮裏救治,”青鳶深呼吸了一口氣,方才稟告道:“夫人,今日獵場遇刺的是王爺。”
“什麼?!”江元音有些懵怔,緊聲追問:“王爺傷勢如何?可……無恙?”
“死”這個字卡在了嗓子眼,就像是怕會一語成讖一般,她不敢宣之於口。
“王爺身中數刀,幸此次狩獵有御醫隨行,正在獵場救治,但具體情況如何,是否脫險,尚不得而知。”
江元音呼吸一滯,很費勁才擠出聲音:“行刺之人抓到了?是誰?”
青鳶搖頭:“獵場全部封鎖,不許任何人進出,夫人要知道具體情況,恐怕只能等侯爺回來後才能知道了。”
江元音心緒涌動,回到榻上坐定,半晌回不過神,只能叮囑青鳶:“你繼續盯着,若有任何動靜消息,速速來報。”
“是,夫人。”
青鳶離開,江元音兀自整理混亂的思緒。
行刺李霽的人會是誰?
應該不會是李彥成。
非是她覺得李彥成會念及手足之情,不忍傷害李霽,畢竟之前他給他下過“神隕形消”散。
而是因爲如果李彥成要爲了制裁許清等世家,而安排一起“意外”的話,那在李瀾和李霽之中選一個就成。
沒必要既傷了李霽又傷李瀾。
所以刺殺李霽的人,是近來被李霽處置的世家命官嗎?
若是爲了報仇泄憤,他們一定是奔着殺了李霽去的。
思及此,江元音越發憂心。
一番糾結過後,江元音決意入宮。
獵場戒備森嚴,李彥成已經下令不許任何人進出,她過去了很可能進不去,以及她對李霽受傷的反應太強烈,還會引發李彥成的懷疑,更會泄露她一直在盯着獵場動靜的事。
但她入宮去看望李瀾便合情合理多了,畢竟之前李彥成一直營造着她和李瀾“感情甚篤”。
李瀾是從獵場出來的,他或是他身邊的人對獵場內的情況應該知道一二吧。
李霽生死未卜,江元音沒法無動於衷的等着,即刻動身入宮。
江元音達到瑜貴妃宮中,殿內已經亂做一團。
滿屋子的宮婢端着銅盆熱水,進進出出。
一邁進殿內,便能聽到李瀾嚎叫喊痛的聲音,以及瑜貴妃帶着哭腔的安撫。
江元音繞過屏風,有兩位御醫正在爲李瀾處理傷口。
“痛——好痛啊——”
“母妃救救瀾兒,救救瀾兒……”
李瀾近乎語無倫次地一直重複着。
他已經喊了太久,連嗓子都是啞的。
江元音到時,御醫已經快要處理完。
李瀾喊得體力不支,瑜貴妃坐在牀榻邊,滿眼心疼地爲他擦汗,擡頭掃了江元音一眼,眼淚越發地洶涌。
場面混亂,江元音一時也說不出什麼安慰的話,只能不添亂地退至角落等着。
御醫幫李瀾處理完以後,跪在了牀榻前。
瑜貴妃屏息問道:“我兒如何了?”
兩位御醫對視了一眼,一番猶疑後,有人拱手回道:“六皇子此番墜馬,被馬蹄踩踏到背脊,脊樑骨震裂三寸。此傷觸及髓海,藥石雖能續命,卻難復經脈。從今往後……六皇子……”
御醫止聲,有些惶恐地擡眼看向瑜貴妃。
瑜貴妃腦子嗡嗡作響,急切地問:“到底如何了?!你倒是說啊!”
御醫深吸一口氣,豁出去了一般,開口道:“從今往後……六皇子雙足再難着力,需以車輦代步了。”
瑜貴妃身子一顫,猛地俯身,雙手捂住李瀾的耳朵。
她的眼淚瘋狂往外涌,滿臉都是悔恨,她責怪自己不該當着李瀾的面追問御醫。
生怕李瀾已經聽到了這些,她後怕不已。
江元音在一旁目睹,心中也不是滋味。
未曾想,最終李瀾竟落了個雙腿被廢的結果。
雖然早就有預料到今日種種,也勸誡瑜貴妃要阻止李瀾去狩獵,得此結局,仍舊唏噓不已。
李瀾不知道是聽見了御醫所言大受打擊,還是因爲筋疲力竭,他直接昏睡了過去。
瑜貴妃起身,壓低聲音對兩位御醫道:“你們隨我來。”
兩位御醫應聲而起,跟着瑜貴妃一起走到外殿。
江元音掃了牀上小臉慘白的李瀾一眼,嘆了口氣,隨之邁了出去。
兩位御醫滿臉難色。
“娘娘,這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,至少六皇子性命無虞啊……”
瑜貴妃沉痛閉目,再次睜開眼時,一貫以嫺靜溫柔著稱的她,終究沒有對兩位御醫發難,只是讓他們退了下去。
待御醫離開,江元音才擡步走近,嘆息着詢問:“獵場內是什麼情況,瀾兒爲何會墜馬?”
她看着瑜貴妃,意味深長地補充問道:“皇上那邊怎麼說?是意外墜馬還是人爲?”
瑜貴妃這才看向一旁的侍候李瀾的貼身小太監,嗓音裏滿溢着疲倦:“你說,到底是怎麼一回事?”
因爲早就估量到了這一場“意外”,所以在李瀾被宮人送回來時,她急着安撫李瀾,等待御醫救治,並沒有去問獵場內的情況。
哪怕此刻開口,也是一種心如死灰的詢問。
她的心裏,早就有了答案。
小太監跪地:“奴才該死,奴才沒能護住六皇子!”
一番自責請罪過後,他方才出聲回道:“今日在獵場,戶部尚書之子的馬忽然失控,將六皇子騎行的幼馬踹去,導致六皇子墜馬,兩匹馬兒都受了驚,馬蹄紛紛朝六皇子而去……”
他說着擡眸看了江元音一眼,繼續道:“多虧了定寧侯及時出手,將六皇子從混亂的馬蹄下救下,否則,否則……六皇子今日只怕已、已……”
後半句他未能說出口,但已是不言而喻。
若齊司延不出手,李瀾今日已死在馬蹄下。
聽着小太監的描述,瑜貴妃抿脣,雙手攥緊了衣裙,臉上是濃郁的心疼交雜着滔天的恨意。
她一想到李瀾被瘋馬踩踏的畫面,一顆心就快要被碾碎的疼。
戶部尚書乃是許清的親信,不用多問,也知道其子的馬兒爲何會失控。
這不過是李彥成爲了處置戶部尚書,精心製造的“意外”。
虎毒不食子。
他好狠的心啊!
江元音將瑜貴妃的神情收入眼底,覺得無需再多言任何,日後她定不會再站在李彥成那邊。
江元音繼續詢問小太監:“那戶部尚書的兒子可受罰了?皇上是如何處置的,爲何只送六皇子回宮了,難道出了這等大事,狩獵還在繼續嗎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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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句句都是圍繞着李瀾的提問,卻是在旁敲側擊探聽獵場的情況。
小太監繼續道:“皇上尚未來得及處置戶部尚書之子,因爲珩王爺遇刺了,傷勢嚴重,命在旦夕,隨行的御醫都去救治珩王爺了,這才只能先將性命無憂的六皇子暫且送回宮來看診。”
“命在旦夕”四個字讓江元音渾身僵直,但此時此刻也只能極力的剋制,不露擔憂,只露驚訝地問:“珩王遇刺?刺客抓到了?獵場戒備森嚴,怎會有刺客潛入?除了珩王可還有人受傷?”
小太監搖頭:“只有珩王爺受了傷,且刺客當場被亂箭射死,刺客乃是安國公庶子許子楓。”
瑜貴妃冷笑出聲,一邊笑一邊擡手,慢條斯理地去抹眼角的眼淚。
她笑得陰森森的,連帶着表情、神態都是瘮人的詭異。
好似……那些被打入冷宮的妃嬪一般,神志不清的瘋笑,令人毛骨悚然。
殿內所有宮女、太監、嬤嬤都忐忑不安地看着她。
衆人屏息,卻無一人敢出聲。
瑜貴妃優雅抹淚,笑了許久後,方才幽恨道:“最是無情帝王家,手足、骨肉、夫妻……呵呵,什麼都不是。”
江元音知道,瑜貴妃覺得李霽被刺殺,亦是李彥成所爲。
爲的就是,一鍋端了世家。
可她隱隱約約地覺得,這不對勁。
此次刺殺是李彥成安排的可能性不大。
但這些她自不可能和瑜貴妃去探討。
她憂心着李霽的情況,心亂如麻,喉間一片溫熱,很費勁才衝瑜貴妃開口道:“只要還活着就好。”
沒有指名道姓,此情此景下,衆人想當然的覺得她在安慰瑜貴妃,指得必然是李瀾。
但她說的不止是李瀾。
更是李霽。
他可一定要平安活下來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