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彥成故意晾着李霽,與江元音、齊司延言笑晏晏。
暖閣裏,除了曹學良以外,李霽成了唯一站着的人。
他不給他賜座,甚至連茶水都沒給他一杯,也沒給他一個多餘的眼神。
彷彿李霽壓根不存在,無視得很徹底。
可也正是李彥成這般言行,讓江元音對他展向出來的“慈父”沒有半點信任。
他要真是重視血脈親情的人,就不會逼死李霽的乳母,再給他下劇毒。
更不會在此刻見到其被“神隕形消”散折磨到瘦脫相了,還無動於衷的晾着他。
他對她的“好”,一定也有籌碼。
所以她沒有半點“父女相認”的感慨動容,有的只是冷靜的旁觀與猜測。
李彥成倒是沒去和江元音追溯她從前在江家的種種,僅僅只是問了些,她此次南下的經歷,與李霽、齊司延何時重逢、在何處重逢,一路返京有沒有遇着什麼狀況。
看似平常的寒暄,句句都是試探。
這些問題,他早就問過一遍齊司延,現下只是想聽聽,二人的說辭會否一致。
他那溫和慈愛的眸光中,實際全是探尋與打量。
好在這些,江元音等人早在回京的路上,便在口頭上達成了一致。
無論李彥成是將他們聚在一起問,亦或者分開單獨詢問,都不會有甚差錯。
畢竟,李霽足夠了解李彥成。
這一聊便是半分時辰。
整整半個時辰,李霽便似宮婢一般,立在那。
李彥成噙着慈愛的笑,望着江元音,道:“一路趕回汴京,定然辛苦,朕今日便不多留你們了。”
“你回了侯府,好生休息幾日,明日冊封的詔書和禮部的人會一同到侯府。”
“你好好緩緩,收整心情,準備三日後的祭祖冊封典禮。”
江元音同齊司延一道叩首謝恩。
未免李彥成生疑,未與李霽有任何視線交匯,離開了暖閣。
李彥成吩咐曹學良送江元音與齊司延一程。
暖閣裏,便只剩下了兄弟二人。
李霽知曉,到他這個“角”登場唱戲的時候了。
李彥成坐在龍椅,這才給了李霽一個正眼,沉聲道:“珩王李霽,你可知罪?”
“臣愚鈍,不知何罪之有,”當了半個時辰人形柱子的李霽再次下跪,態度極好,“皇上若覺得臣有罪,那臣一定是犯了罪。”
他不辯駁,不反嘴。
曾經那個會耍嘴皮子、套近乎的年幼弟弟,如今恪守君臣之別,不敢有一絲冒犯。
李彥成眸光深深地望着他,卻又突兀地別開了話題,問道:“你怎麼同她說的?”
他未指名道姓,可李霽知道,他口中的“她”是江元音。
李霽回道:“皇上是如何計劃吩咐臣的,臣便是如何說的,不敢擅作主張。”
他不就是氣他之前,隱瞞江元音的身世,並助其離京嗎?
李彥成確認問道:“所以你和她說,她是先帝的女兒?”
“是,”李霽回道:“依照皇上打算下的詔書,同她說的。”
三人決定返京後便對了說辭。
李彥成在齊司延面前,沒有透露半分,江元音是其親生女兒,提起時用的是“先帝遺孤”,故他們才統一的口徑。
李彥成若有所思。
這才是江元音懼怕他的原因嗎?
她以爲自己是先帝的女兒,他無法容下她?
短暫的沉默過後,李彥成又冷哼了一聲,開口道:“眼瞅着三月已過,你卻音訊全無,朕還以爲定寧侯此次南下,除了會將公主帶回,還會帶回你的死訊呢。”
他意味深長地補了句:“‘神隕形消’散,三月內必會毒發,你能撐至今日,委實出乎朕的意料。”
若非其看起來,已消瘦到脫相,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樣,他都要懷疑,李霽是否已在機緣巧合下,得了解藥。
李霽俯身,附和道:“是,臣亦覺得驚詫,許是臣一直抱着絕不能辜負皇上所託的信念,才熬過了三個月。”
他接着解釋道:“南下這三個月,臣數次毒發吐血,身子每況日下,臣比任何人都想早些帶公主回來,可惜要在偌大的江南尋覓公主,難於登天,若非後來遇到定寧侯,就算臣強撐着,想要完成皇上的吩咐,只怕要抱憾,懷着對皇上的愧疚,死在江南了。”
“哦?你竟這般惜命?”李彥成玩味道:“朕還以爲,你此番離京不會再回來,想要用生命告訴朕,你寧死不屈,對自己的所作所爲,無怨無悔呢。”
臨近三個月,李霽還未歸來時,李彥成的心情是複雜的。
既害怕他這個胞弟已經毒發身亡,也憤怒他用“死亡”來反抗自己。
他給李霽下毒,並非是想要其去死,他要的是他絕對的臣服。
“臣之前做錯了,臣認,”李霽回道:“臣這條命,與皇上而言,自是死不足惜,但於臣而言,是臣唯一擁有剩下的東西了,臣怎麼可能會不惜命呢?”
他這個“珩王爺”,空有頭銜,沒有實權與自由。
他是個孤家寡人,在意的乳母玉嬤嬤已自盡身亡。
除了這條“命”,他還擁有什麼?
李彥成長久的端詳李霽,最後緩聲開口道:“清晏,你在怨朕嗎?”
他又從冷冰冰的“李霽”改喚他“清晏”。
情緒感情變化永遠都這樣的突兀,喜怒無常。
李霽眼裏有嘲諷,卻搖了搖頭,說着一切李彥成想聽的話:“臣不敢,是臣有錯在先,皇上願意留臣一命,已是龍恩浩蕩,臣哪敢有怨?”
“此處不是御書房,不是在商討國家大事,又只你與朕兄弟二人,你若不怨朕,爲何不喚朕‘皇兄’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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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霽是真的想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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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彥成真是愛做“打一巴掌再給甜棗”的事,貫徹他的“恩威並濟”,讓人不敢他忤逆半分。
他擡眼看向龍椅上的李彥成,非常配合地改口:“臣弟只是怕皇兄仍在生臣弟的氣,怕惹皇兄不悅。”
四目相對,李彥成目光沉沉:“那經此一事,清晏可長記性了?日後可還會犯同樣的錯?”
李霽再次搖頭,堅定道:“臣弟不敢,定不再犯,皇兄可能原諒臣弟這一回?”
李彥成溫聲道:“你是朕在這世上唯一的手足血脈,你誠心誠意的悔改,朕當然會原諒你,若換做旁人,朕早就將其千刀萬剮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