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元音再見到憐盈兒,她坐在軟榻上發呆,眼神空洞,不梳妝發,整個人凌亂、頹敗,再不見半分昨日的光彩照人。
她知曉她一定是因爲昨夜被許昌安扔給了駱寨主,大受打擊,畢竟昨日她還滿臉希冀,籌謀着要同他去汴京。
經過昨夜,這幾乎是異想天開。
許昌安沒那麼在意憐盈兒,或者說,他從未在意過。
“盈兒姑娘,我來給你上藥,”江元音神情如常地走近,“你後背的潰爛可好些了?”
她昨日給她留了藥膏。
憐盈兒沒看江元音,搖了搖頭,拒絕了:“不必給我上藥了。”
江元音兀自從藥箱中取出藥膏,溫聲道:“我答應過要爲你治好疫病的,我不會食言。”
“郎中不必再爲我費心費力,”憐盈兒仍舊拒絕,“我不想活了。”
江元音將藥膏放在矮几上,直言道:“我並非要說風涼話,也不是站着說話不腰疼,只是盈兒姑娘在‘飛鶯閣’當不是一日兩日,似許大人這般薄情寡義的男人,難道是第一次見?何苦爲了他自暴自棄,尋死覓活?”
“他不要你,難道你就不活了嗎?”
“我難過的不是他不要我!”憐盈兒忽然有些激動,她側頭看向江元音,似是在反駁,更像是在自我宣泄,“自打他來了臨川,在這風月場,除了我,他再不讓其他人近身,他也不曾碰我的身子。”
“我以爲他和別的男人不一樣,他是正人君子,我對他生出了愛意與幻想,盼着他爲我贖身,盼着他帶去去汴京。”
“可到頭來,他不碰我,僅僅只是嫌我髒。”
憐盈兒朝江元音笑了笑,卻更像在哭,“許大人昨夜終於爲我贖身了,卻只是因爲那個土匪頭子說,喜歡我,要帶我回黑風寨,你說可不可笑?”
她如同昨日一般,在江元音面前褪去了自己的外衣。
只是昨日展示的是後背的潰爛,此刻展示的,是她昨夜受過的屈辱。
她渾身都是青紫的傷痕,是昨夜駱寨主留下的粗暴痕跡。
憐盈兒眼神悽苦,溢滿絕望與自嘲,“要我同那個土匪頭子回到土匪窩,被他玩弄而死,我寧可疫病纏身,死在臨川飛鶯閣!”
隔着帷帽,江元音也覺得她身上的傷痕觸目驚心。
片刻的沉默,她擡手摘下了自己的帷帽,在憐盈兒面前露了臉。
她真誠認真地望着憐盈兒,“我爲我先前狹隘的猜測,向你道歉。”
“可是盈兒姑娘,你不是只有隨駱寨主去黑風寨,和死在臨川飛鶯閣兩種選擇的。”
江元音起身,拿着藥膏上前爲其塗藥,“天大地大,你可以是自己想去汴京,但不必是爲了許昌安去汴京。”
她的動作輕柔,近乎小心翼翼,似是生怕弄疼了她。
這讓憐盈兒想到了昨夜的折磨與粗暴對待,一下子紅了眼眶,沒有再拒絕江元音,只是哽咽道:“我沒有機會了。”
她一個無依無靠的弱女子,只有任人擺佈地份。
她根本走不出臨川,她只會被那個土匪頭子掠走。
“不,有機會的,”江元音堅定道:“許昌安勾結山匪,搶劫賑災救疫的糧食、藥材,只有我們掌握了證據,朝廷一定會依法處置他們。”
“你是不是忘了,他便是朝廷的人?我們兩個無權無勢的女子,便是掌握了證據又如何?”憐盈兒嘆息道:“更何況,我們根本就拿不到證據,他生性多疑謹慎,從不許我碰他的任何物品。”
說到這,憐盈兒心間一片苦澀。
他其實從頭到尾,就沒在意過她。
他壓根就瞧不起這煙花之地的女子,只讓她一人伺候,不過是想在其他人都在花天酒地時,顯得合羣,方便談事,也省得麻煩。
江元音不便曝露身份,不再深入蒐集許昌安貪污賑災款證據的事,而是換了切入角度,說道:“我覺得黑風寨的人是想在四日後,周知府籌集賑災款的宴席時,趁着人手都在宴會上,開始行動。”
“盈兒姑娘,那是個絕佳的逃跑機會,只要你下定了決心,我會助你。”
憐盈兒身子微頓,轉過頭來望着江元音,眸光閃爍,問道:“你爲何要幫我?”
她們認識不過兩日,交情談不上,甚至她都沒有收下她遞過去的銀錢。
昨日她以爲其不收銀錢肯幫她,是覺得她攀上了許昌安這樣的大人物。
可此時此刻,她已然知道自己被送給了土匪頭子,她再幫忙,只會得罪許昌安。
那她到底圖什麼?
江元音沒去粉飾包裝自己,露出一副大愛無私的模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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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樣太假,惹人生疑。
可江元音也不能直接袒露自己的身份目的,稍作思索,換了一番可以稱得上殊途同歸的說辭。
“不瞞盈兒姑娘,滿城藥鋪的治疫藥材都被官府收走,現下拿給閣裏姑娘們治病的,已是最後的存貨,藥鋪虧損嚴重,影響到一鋪子人的生計。”
“我只是想想辦法,在那羣土匪手中,拿回我們藥鋪的藥材罷了。”
“與其說是幫你,其實是在幫我自己。”
“盈兒姑娘不想去黑風寨,我不想藥鋪垮了,一藥鋪的人沒了營生,”江元音誠心邀約,“盈兒姑娘不如和我放手一搏?就算失敗了,結果未必會更差。”
憐盈兒被說動,顧慮打消,應道:“好。”
她寧願失敗了死在臨川,也不隨那個土匪頭子去黑風寨。
憐盈兒凝神問道:“我們怎麼做?”
“還得盈兒姑娘費心探出他們具體的行動安排,我們再做計劃。”
江元音細心給憐盈兒上完藥,爲其合上衣服後,又去給最先染病,去藥鋪求治的那三位姑娘送藥。
她們三人因爲確診了疫病,被安排在一間屋子歇息,免得再將疫病傳染給閣裏其他姐妹。
江元音一進她們的屋子,三人便滿臉關切地迎上來。
“小姐昨日可受了驚嚇?”
“聽聞昨日許大人原本要小姐留下來伺候,我們還擔心小姐被驚嚇到了,今日不會來了。”
“太好了,小姐今日還是來閣裏了,小姐沒有放棄我們,小姐果真仁善!”
江元音透過帷帽,目光從她們欣喜的面容上,落到她們脖頸處露出來的勒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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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顯然不是疫病造成的潰爛,而是人爲的傷痕。
她心一沉,緊聲問道:“閣主罰你們了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