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元音抽回自己的手,朝軟榻走去。
想來不是三言兩語能說清楚的事,索性坐下來說。
她徐聲道:“初八上午,關將軍等人登門,侯爺與他們相談甚歡,言談舉止間,不似平日間從無往來。”
“我當時疑惑,侯爺久病,深居簡出,關將軍他們又不登門,難不成侯爺私下與他們有往來?”
“臨近午時,我去喚你們的用餐,恰巧遇上了如廁歸來的關將軍,見他手臂有傷,關懷了兩句,方知侯爺之前的刀傷,乃是在塢城所傷。”
“是以,在侯爺入宮面聖後,我去了趟雲鶴觀。”
“我嫁入侯府後,侯爺兩次出府,皆說是去了雲鶴觀尋元奚真人治病。”
“可元奚真人的弟子至玄告訴我,侯爺並未去過雲鶴觀,並且元奚真人於開春便離觀,尋山訪友去了。”
“侯爺的腿根本不是元奚真人治好的,或者說,侯爺的腿從始至終便無恙。”
“敢問侯爺,這如何不算欺騙?”
江元音接着道:“應該不止是腿,侯爺一直是耳清目明吧。”
“侯爺裝傻充愣,將我耍得團團轉。”
“敢問侯爺,這如何不算愚弄?”
“侯爺從始至終都知曉齊文臺一家的嘴臉,引導我去發現陸氏的惡,與之相鬥。”
“敢問侯爺,這如何不算利用?”
齊司延擡步邁過去,沒急着迴應,而是問道:“你既是這般想,爲什麼不直接與我說?”
那他早就能與她解釋清楚,不讓她生這般久的悶氣。
江元音笑了笑,“侯爺可是忘了,初八那日,我便要同你說,是侯爺睡過去了。”
她接着提醒道:“次日侯爺說,晚上會回來與我說清楚,卻同人議事到寅時。”
“再後來,侯爺未曾回過主屋,更是直接離府了幾日。”
“想來侯爺是不想我追問,我何必惹人厭?”
齊司延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:“初八那夜,我以爲你要追問自己的身世,是我狹隘,沒想到阿音對身世能看得這麼透徹,是以避而不談。”
“而之後我未曾睡在主屋,非我所願。”
他說着,擡手探向自己的腰帶,開始解衣。
江元音萬般不解,忙伸手製止,“做什麼?”
哪有說着說着開始寬衣解帶的?
齊司延淡聲道:“給你看看。”
聯想到昨晚男人炙熱的體溫,江元音面色不受控的緋紅,一半惱怒一半窘迫:“我不看!”
齊司延不勉強,停下了脫衣的動作,握住她的手往自己的衣襟裏探去,“那你摸摸。”
蜜雪言情小說 https://www.vegpulse.com/
江元音掙不脫,只能氣惱道:“你不是要和我說清楚誤會,摸什麼……”
隨着手上感受到的粗糙不平的觸感,江元音動作一滯,愕然擡眼看他。
齊司延按着她的手,停在左肋骨下方的位置,垂眼看她,繼續迴應解釋:“我受了傷,才沒有回主屋睡。”
江元音恍然。
難怪那一晚,他一回侯府便讓小廝備水沐浴,臉色如同那回在塢城受傷了一般慘白。
她想要看看他的傷口,但一想到那晚聽到的話,又壓下去了。
齊司延又道:“至於耳力目力與雙腿的事,我並非故意瞞你。”
他斟酌着措辭解釋道:“我中毒是真,曾耳聾目瞎,雙腿不能行,皆是真,你當能體諒理解我一開始的緘口不言。”
“我若能預知你我後來的情意,自不會瞞你分毫。”
“‘欺騙’是迫不得已,‘愚弄’是無稽之談,至於‘利用’……阿音可是忘了,你當初曾對我說,我對付齊文臺,你對付陸氏,一道聯手,成效更佳。”
“爲何現在,聯手在阿音眼裏,便成了‘利用’?”
![]() |
![]() |
江元音抽回手,低垂着頭,一時無言以對。
是的。
這些她都想過的,也全部理解。
她想不明白的,是他爲何五個月前就會去調查尋找江雲裳。
這讓她覺得,他在下一盤很大的棋,根本不似他解釋的這樣,是因爲處境而不得不防備她。
……可她,能問嗎?
齊司延:“近半年的相處,我爲人如何,待你如何,你自己感覺不到嗎?”
他雙手捧住她的臉,迫使她擡頭。
他彎腰俯身,與她四目相對,“你可以誤解我,但不可以武斷地審判我。”
他喉結滾動,心口鈍痛,聲音卻越發的輕:“阿音,我也會傷心的。”
隔着兩拳的距離,江元音擡眼看他。
是錯覺嗎?
爲何他的眉眼裏,竟隱隱約約的有……脆弱?
這份“脆弱”卻給了江元音面對一切的衝動與勇氣,她直視他,終於問出了口:“那你告訴我,你爲什麼要找江雲裳?”
齊司延呼吸一滯,身子微僵。
江元音安靜注視着他,一瞬不眨,將他每一絲神情變化收入眼底。
“你可以不回答,但不可以騙我,”她重聲提醒道:“你說過,你亦會遵守家規。”
屋內寂靜無聲。
江元音心口翻涌着失望,擡手試圖掰開齊司延捧住她臉的手。
然而齊司延不肯鬆手。
他眸裏有光影明明滅滅,半晌後才似下了某種決心,開口道:“我曾經做過一個夢。”
“夢裏,我父母早逝,叔父叔母受人指使,打着照顧我的名號,親佔侯府,給我投毒,我不到及冠之年,便已腿不能行、耳不能聽、目不能視,命不久矣。”
“我病弱將死之人,從未想過娶妻生子,可後來皇上賜婚,將江南首富之女指婚於我,名喚江雲裳。”
“我憐她無辜,早留有和離書,我病逝後,她仍可以清白嫁人。”
“然,她竟是蛇蠍心腸,不僅同叔母狼狽爲間,更欺我身殘。”
“我病死那日,魂魄在侯府逗留數日,方知一切真相。”
“甦醒時,便是一年前。”
江元音眸光閃爍,長睫毛不住顫動着,腦子嗡嗡作響。
怎麼會?!
他竟也是重生的?!
話已至此,齊司延索性一併和盤托出,“慶幸的是,我醒來時,還沒有完全變成廢人,但我也是花了大半年的時間,才有所好轉。”
“阿音,我的腿的確是元奚真人治好的,不過不是五月。”
“我花了半年的時間解毒,不打草驚蛇,只是想找出齊文臺、陸氏身後的人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