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元音推開房門時,再次和封弋的視線對個正着。
他仍舊是盤腿坐在牀榻上,第一時間捕捉到她進來的身影。
他神情平靜,沒有起伏,毫不驚訝。
江元音亦習以爲常,摘下帷帽朝他走過去,照例先打量他的臉色,半是驚喜半是欣慰道:“你恢復得很快。”
還不到七天,他看起來已經沒有生命危險了,之前醫館的郎中可是說要看他能不能熬過半個月呢。
第三回見面,封弋不似先前那般防備冷淡,“嗯”了聲,難得主動地解釋:“因爲靜息丸。”
此藥甚是奇妙,加之有郎中日夜陪護,不吝各種昂貴藥材,他本身底子亦好,懂得運氣調理,自是事半功倍。
一提及靜息丸,江元音難免會想到齊司延,是以她不願意過多的討論。
她正欲問及封弋這幾日的情況,卻見他眼神忽然變得凌厲,一時殺氣四起,手掌攤開,望向門口,是隨時準備運功出掌的姿勢。
氣氛陡然緊張,江元音亦凝神防備看過去。
他仇家追來了?
下一瞬,在這小屋看護封弋四日的郎中急匆匆推門進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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郎中一張嘴便是熟練的埋怨:“誒——都四日了!少俠還沒信任我?怎地回回我進屋,都是一副要殺了我的樣子!叫人好生寒心!”
“少俠你可要冷靜再冷靜,可別哪日失手,一掌把我給劈死了!”
封弋冷冷掃他一眼,似是嫌其囉嗦,更懶得解釋。
江元音卻捕捉到了關鍵的字眼,訝然道:“回回?”
“可不嘛,”郎中上前,開始大吐苦水,“這四日我每天早晚給少俠換藥,加之一日三餐,端水送湯藥,每天進出這屋子沒十次也有八回,可每回進來,少俠都是一副要一掌劈死我的模樣!”
“這都什麼事啊,這活幹的,隨時都要一命嗚呼!”
江元音聽完,狐疑看向封弋,無聲詢問。
封弋惜字如金的解釋:“習慣了。”
見她仍盯着自己,又補了句:“我不會失手殺了他。”
他刀口飲血慣了,有風吹草動便警戒,幾乎是下意識的本能反應。
江元音目光卻未移開,不解問道:“怎麼我進來不見你如此?”
除去初見那回,後來的兩次見面,她和這郎中一般無二的推門進來,他都只是靜默地盤腿坐在牀上,沒甚大的反應,不露肅殺之氣。
“……我知道是你。”
“怎麼知道的?”
“……腳步。”
“腳步?”江元音更爲不解,直接問道:“我總共來了兩回,你便識得我的腳步聲,郎中守了你四日,你聽不出?”
不合常理的怪異。
封弋不願回答,便雙手放在雙膝上,看向於他而言甚是聒噪的郎中,冷聲問:“來送藥?”
郎中點點頭,沒像之前一樣直接把湯藥送至他面前,而是轉遞給了江元音,道:“夫人,這是少俠今日的第二劑湯藥,我已經熬製好,一會稍涼些不燙了,還望夫人提醒少俠服用。”
雪燕上前接過藥碗。
郎中沒走,堆着笑,又衝江元音道:“夫人,我想同你商量個事。”
“什麼事?”
“我在這已守了四日,今天是中元節,家中妻母、孩兒都在等我回去祭祖,既然夫人今日過來了,少俠也有人照料,可否容我歸家半日?”郎中連聲表態,“夫人放心,戌時前我一定回來,這半日的工錢我也不要,夫人儘管扣去!”
“無妨,”江元音表示瞭然的頷首,“你將要注意的口述囑咐我丫鬟一遍,安心回去祭祖便是,這幾日你照顧得很細心,我不會剋扣你這半日的銀錢,接下來仍需你費心照料才是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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郎中感激不已,連聲道:“夫人大度仁善,我日後定會盡心盡力照顧少俠,哪怕……”他瞟了封弋一眼,臉上頓時多了哀怨,“少俠日日都想一掌劈死我。”
封弋無語掃他,“……要不,現在就劈?”
郎中瑟縮了下,連連搖頭,囑咐雪燕、清秋去了。
江元音自雪燕手中接過藥碗,摸了摸探了下溫度,繼而遞給封弋:“不燙了,趁熱喝吧。”
封弋接過,豪爽如飲酒,舉碗一飲而盡。
江元音甚是欣慰地接回空碗,“那你緩緩,我不打擾你。”
她想當然的覺得他需要運功療傷,畢竟他一直保持着盤腿而坐的姿勢。
江元音擡步離開。
這屋子不大,總共只有兩間房,雖說帶了個小院子,但這個院子其實便是廚房與雜儲的地方。
她出了門,便到了院子。
清秋就在院角廚房聽郎中說怎麼熬封弋晚上要喝的那一帖藥,雪燕見江元音出來了,忙迎過來,拿過蒲扇替其扇風:“屋外怕是會有些熱,夫人要不還是回屋裏待着吧。”
“沒事,我就在屋檐下,曬不着日頭,而且院子裏有風,也不熱。”
雪燕聞言不再勸,轉身去屋裏搬了張椅子出來。
江元音原本沒打算久待,但既應承了要回家祭祖的郎中,只好尋些事來打發時間。
是以她坐在屋檐下的椅子上,擡頭望着巷弄茂密大樹伸進小院的枝幹。
陽光斑駁,隱隱綽綽。
她眺望着,放空思緒。
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,一道陰影自左上方而來,遮擋住江元音一半的光。
她側頭看去,只見封弋環臂,立在她左側。
“你怎麼出來了?”江元音着實訝然,揚聲確認道:“你能下牀走路了?”
“嗯。”
江元音掃過他的衣服,提醒道:“可別牽動了傷口。”
“不會。”
封弋每句回答都簡短,只留給江元音一個側臉,凝神遠望。
江元音免不了猜測他是不是發現了什麼,才出來察看情況,於是順着他的視線看去,緊聲詢問:“你在看什麼?”
“你在看什麼。”
江元音擰了擰眉,有些不悅。
他若不願告知,她也不會追問,沒必要重複她的話來堵她吧?
真是難溝通。
下一瞬,意識到她循着他的視線看到的便是她剛剛放空看到的樹木光影后,她後知後覺地回過味來,確認問道:“你是說你在看我在看什麼?”
很是繞口的對話,但他剛剛的語氣的確不是反問的語調。
“嗯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