如此這般想着,他心裏卻還有另一種聲音在堅持:赫連瑾不會對他不利,更不會利用他!
羅琅是在挑撥離間,他說的,一個字都不能信!
沈紹安說不清楚自己現在是什麼感覺,只覺得胸中有股無名怒火在翻涌蒸騰,燒得他恨不得拿起刀,將這世界砍殺個乾淨!
他沉着臉,冷笑一聲,道:“你既是聽從攝政王密令行事,如今爲何又出賣他?你就不怕攝政王殺了你嗎?”
羅琅嘆息道:“主公待羅某恩重如山,羅某怎能眼睜睜看着主公一介忠臣良將遭惡人陷害?”
“既知我父親對你恩重如山,你早幹什麼去了?爲何你之前不說,偏在我識破你的真面目之後,反倒良心發現了?”
沈紹安譏誚冷笑,“羅琅,就算赫連瑾真的要除掉我沈氏,他也絕對不會借北酈之手!你不用枉費心機了,你說的話,我一個字都不信!”
說罷,伸手挑起帳簾。
沈時戩和雲荊等人立刻走了進來。
沈紹安對沈時戩道:“父親,此人滿口謊言,最是擅長蠱惑人心,而且軍中一定還有他的同謀,您先將他看押起來。”
他看向雲荊,心裏卻在想:雲荊一直都在將他的言行如實稟報給赫連瑾。
赫連瑾當初讓雲荊跟在身邊,是擔心他的安危,還是用關心的名義,在自己身邊留下眼線?
沈紹安胸中疑雲翻滾,最後還是吩咐道:“雲荊,給攝政王傳信,讓他火速派人押解羅琅進京。”
雲荊拱手應是。
羅琅看着沈紹安僵直的背影,脣角微微勾了起來。
幾十年的老部下、無話不談信任有加的老友,竟然成了潛伏在自己身邊的細作,沈時戩臉色灰敗,心情複雜。
他讓人押了羅琅下去嚴加看管,將兒子也趕了出去。
沈紹安知道父親心裏難受,而他自己也是一肚子火,這個時候都需要靜一靜,消化一下事實,也不去打擾他。
只跟着押解羅琅的將士出了營帳,再三叮囑一定提高警惕,千萬不可掉以輕心,讓此人逃脫或被滅口了。
然後就帶着雲荊三人回了赤水嶺。
沈紹安回程路上跑得很快,平日那麼寶貝的阿黃,一鞭接一鞭的抽着,眨眼之間就跟後面的三個親兵拉開了一段不近的距離。
劉義悄悄靠近雲荊,問道:“少將軍,有些不對勁呀。”
雲荊瞥了劉義一眼:還用他說嗎?在郕陽關大營的時候他就感覺出來了。
莫非,是羅琅對少將軍說了些什麼不該說的?
他用力在馬背上抽了幾鞭,瞬間與劉義、趙遠拉開距離,“快點,跟上!”
四人一路風馳電掣回了赤水嶺行轅。
沈紹安下了馬,將馬繮一丟,就三步並作兩步衝上樓。
雲荊三人隨後下馬,讓劉義、趙遠趕緊跟上,雲荊留在後面安置馬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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秋季已至,往年北酈都會在這個時候犯邊。
沈喬安正在議事廳跟部下制定邊鎮防禦工事和人員撤退、糧草籌備等諸多細則,就聽到隔壁的門被人砰的一腳踹開。
所有人都嚇了一大跳,紛紛看向門口。
接着就聽到“噼裏啪啦”一陣巨大的打砸聲傳來。
沈喬安還從來沒見幼弟發過這麼大的火,連忙朝部下揮了揮手,“今日先這樣,剩下的明日再議。”
等人一散,沈喬安立刻扔下公務,去了隔壁弟弟房間。
門一開,一只花瓶從他臉側“唰”的一下飛出來,“砰”的一聲砸在對面的牆上,摔得稀碎。
得虧沈喬安躲得及時,不然這一下,頭破血流是肯定的了。
外面的人本來還想聽聽壁角,一看這架勢,嚇得一個比一個跑得快,眨眼之間就散了個乾淨。
生怕裏面那位祖宗的怒火迸出個火星子,再殃及了他們這羣無辜的池魚。
雲荊讓人將馬牽去馬棚,上來時見趙遠和劉義縮着脖子站在門口,門口還有一堆碎瓷,連忙小聲問,“怎麼回事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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趙遠搖搖頭,悄聲說道:“發了好~大的火。”
兩人和劉義、霍武都是沈紹安的親兵護衛,跟了沈紹安快一年的時間,對他的脾氣也算了解。
沈紹安出現這樣情緒失控的行爲,還是第一次。
雲荊轉念一想,面上頓時多了一抹擔憂。
沈喬安進了門,繞過倒在地上的屏風,小心地避過滿地碎瓷,將隔間門口地上的枕頭和錦被撿了起來,團了團放到一旁的短榻上。
然後走到榻邊,輕輕拍了拍面朝裏側躺的沈紹安的肩,輕聲喚道:“紹安?”
沈紹安迅速擡手抹了把臉。
沈喬安震驚地瞪大了眼睛:他的幼弟,打小就不知道眼淚爲何物的紹安,居然哭了?!
誰惹的?
爲什麼?!
到底發生了什麼?!
沈喬安不敢問,也不敢走,就這麼靜靜地坐在榻邊,默默陪着無聲流淚的沈紹安。
沈紹安發泄過、哭夠了,被羅琅幾句話刺激成一團亂麻的腦子這才開始重新轉起來。
以沈家現在在軍中的勢力,想摧毀赫連氏的政權,簡直輕而易舉。
從古至今,沒有哪個帝王能容許一個家族在軍中有這樣龐大的勢力。
所以,就算赫連瑾不對沈家動手,赫連徵親政之後,也會第一個拿沈家開刀。
父親忠君愛國之心不容置疑。
但是這些年在北關,父親的說一不二,已經慢慢養大了他的心。
對帝王的旨意,如今也只是有條件的服從。
比如沈紹安。
父親明知道赫連瑾對沈紹安的心意,在接到家中來信之後,還是派了人要將他接到北關。
到了北關之後,更是擅自扣留了赫連瑾寫給沈紹安的信。
赫連瑾那樣聰明一個人,會覺察不到嗎?
就像之前他對羅琅所說的,赫連瑾就算真的想除掉沈家,也絕不會借北酈之手,給皇上留下那麼大一個清算他的把柄。
尤其是梁王還在蠢蠢欲動時刻想要造反奪權的時候!
羅琅能夠背棄自己的祖宗,背叛對他恩重如山的沈時戩,勾結北酈、陷害舊主,他的話如何能信?
他巴不得沈紹安跟赫連瑾反目,到時候梁王一反,沈家大軍只要延遲一日回京,戰事就有可能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。
羅琅的話,是挑撥他和赫連瑾的感情,但同時,也給沈紹安敲醒了警鐘。
沈家該急流勇退了!
但是怎麼退,什麼時候退,需要好好籌謀一番。
如此一想,沈紹安又覺得,當初赫連瑾讓他來北關,未必只是爲了讓他找出潛伏在軍中的細作,或許還想讓他看清沈家即將面臨的危機。
至於赫連瑾青雲門弟子的身份……
青雲門全員反賊,已是大梁百姓心中根深蒂固的觀念。赫連瑾不說,肯定有他自己的顧慮。
或者,等時機成熟了,他親自去問。
也比在這裏胡思亂想、自己折磨自己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