賀雲初猛地清醒,從桌上抄了挑燭心的棍子,攥在手裏,緩步過去。
燭火亮堂,窗外人影攢動,枝丫搖晃。
窗櫺被推開一條縫,緊接着,一只手探進來。
骨節修長,君子如玉。
不可能是偷盜賊。
賀雲初鬆了口氣。
緊接着,她瞧見白天見過的那張臉——
‘容錦’。
衛司韞的視線在她肩頭逗留了一下,而後鑽進來。
四平八穩地落了地。
“你怎麼來了?”
“傷口怎麼樣?”
幾乎異口同聲。
賀雲初詫異:“你看見了?”
衛司韞點頭:“在街角。”
想必是身份原因,不能拋頭露面。
賀雲初識趣地點頭。
想起對方身上還有傷,她道:“不是約兩日後,你過來有事?”
沒事,但就想來看一眼。
衛司韞也不知道自己爲何這樣。
但在遠處看見賀雲初栽倒的一刻,他莫名覺得自己有些異樣。
這與休妻當晚,本着責任來確認賀雲初的生死不同。
更多的,衛司韞想知道,在紅衣的掩蓋下,賀雲初流的血究竟多不多。
沉默半晌,衛司韞答道:“換藥。”
“……”賀雲初無語,大哥你家是沒人了麼?
“這傷不能叫旁人知道。”
似乎知道她想什麼,衛司韞找補了一句。
是藉口,也是實話。
賀雲初心思一動:“聽說你是二皇子的陪讀?”
衛司韞未答反問:“你對二皇子感興趣?”
賀雲初心說什麼跟什麼。
但是她如今的處境,源頭都是因爲草包太子的休書。
所以她不介意給太子登基的路添添堵。
索性她點點頭:“挺有興趣的。”
衛司韞:“……”
他說:“只是陪讀,不熟。”
這話乍一聽有些冷然。
他說的是實話。
容錦雖是衛司閆的陪讀,但衛司閆對他並不信任。
他越是這麼說,賀雲初越覺得倆人勢必有牽連。
但是涉及黨派之爭,自古就是忌諱。
她道:“我懂。”
衛司韞:“….”
他覺得她沒懂。
但是只能道:“藥拿來,治傷。”
他這麼說,賀雲初才後知後覺得感覺自己肩傷的痛意。
一層薄肉被劃開,雖不至於動骨,但夜裏寒涼,刺痛傳來。
“你給我治傷?不用了吧?”
衛司韞拿眼角晲她:“都坦誠過了,害羞?”
賀雲初經不起激。
她堂堂二十一世紀新人類,害羞兩個字怎麼寫來着?
半刻鐘後——
賀雲初褪了肩頭衣裳,雪肌在燭火中附上一層粉黛。
衛司韞瞧見方才英勇脫衣的人,此刻連耳朵尖都是紅的。
燭火打下的陰影裏,脖頸又細又長…
女子長髮微垂,肩頭半露。
這副樣子,令他想到前日重重牀幔下,對方情動的樣子。
他從前從不覺得女人的身子有何特別。
可那晚…分了心,抹藥的手勁失了力道。
賀雲初嘶了一聲:“輕點。”
衛司韞暗罵一句,收回神:“不逞能了?方才不是還硬湊上去?”
“你看出來了?”賀雲初訝然:“我還以爲騙過所有人了呢。”
衛司韞冷哼:“這麼恨賀輕羽?”
“那當然,太子韞第一,賀家排第二。”
賀雲初遊刃有餘不代表她不生氣,草包太子顯然是不將女人當回事。
而賀輕羽更是人品低劣,手段殘忍。
何況若不是她主動來招惹,賀雲初也懶得在衆人面前演戲。
肩上沒了動作,賀雲初以爲衛司韞覺得她小氣。
她心底升起一抹怪異。
賭氣道:“睚眥必報是我的信條,你若覺得我心狠手辣,還是離我遠點好。”
衛司韞聞言,眸子彎了彎。
他居然覺得對方賭氣的有些傻氣。
抹完藥,將衣角給她提回去。
半晌,他才道:“那你怎麼看太子?”
“議論太子是死罪吧?”
雖然這樣說,賀雲初還是真誠道:“若此番休妻是故意,那未免城府太深;若不是故意,那便是草包一個。”
不過她趨向認爲太子是草包。
一個身份尊貴,肆意妄爲的草包。
不然怎麼會眼睜睜看着賀雲初被扔進青樓?
衛司韞沉默了。
半晌換了話題:“想知道賀輕羽方才什麼神情麼?”
“你看見了?她也在當場?”
“見着了,從那人招供開始,她臉色煞白,踩馬紮的時候沒站穩,還摔了一跤。”
賀雲初一撫掌:“哈!”
瞬間傷口都不疼了。
衛司韞見她眼睛彎出月牙,心尖彷彿被勾了一下。
從前他不在意。
賀逢的女兒,無論是賀七還是賀三,都厭惡非常。
可如今,短短接觸,即便賀雲初臉覆輕紗,他都覺得異常順眼。
蜜雪言情小說 https://www.vegpulse.com/
他從袖裏取出一瓶藥,遞過去。
“給我的?”賀雲初聞了一下:“芙蓉膏?”
衛司韞道:“謝禮,治臉上的疤。”
謝禮也太貴重了。
賀雲初知道皇宮有許多宮廷祕藥。
有些是當真中用,譬如這芙蓉膏。
生肉祛疤,是上等良藥。
她狐疑地看着‘容錦’。
衛司韞被她看的無法,只能解釋道:“託人弄的。”
能弄來這藥的,普通官員是不夠職權的。
賀雲初自然而然想到了‘二皇子’。
想必他今日過來,換藥是假,送藥是真。
不禁心中有些熨帖。
本姑娘沒有救錯人吶。
她也不扭捏,大方收下了:“謝過容公子。”
容·衛司韞·錦:“……”
“接下來打算如何?”衛司韞想到方才的鬧劇:“你當真要在琉秀坊久留?”
賀雲初點頭:“自然是,你以爲我說着玩的?我賣身契都簽了。”
相處下來,知道對方沒有惡意,賀雲初就將自己的計劃說了。
衛司韞聽完,眉頭半鎖:“不開青樓?開藝伎館?”
“嗯,小倌們以前都是被逼無奈,可憑什麼女人就得如此‘逼不得已’?”
燈下說話的人露出了疲態,一手掌着頭,側過臉來看自己,邊小聲地說話。
“世道不公平,我能幫則幫,希望女人能過的容易些。”
她眉骨被燭火印上一點碎光,整個人看起來柔軟放鬆。
這一天太累了。
肩上塗的藥有鎮定作用。
賀雲初頭一點一點沉下,最後枕着手臂睡着了。
手腕上的祈福鈴鐺小巧可愛。
衛司韞許久沒有說話,良久擡手在她眉上撫了一下。
“心無城府。”打橫將人抱上牀,衛司韞喃喃道:“輕信他人。”
他擡手摘下輕紗。
素白小臉上幾道蜿蜒的刀痕觸目驚心。
![]() |
衛司韞眼中寒光一閃。
賀三。
他未曾想要賀雲初的命,賀三卻屢次出手。
看來這太傅府的日子當真是好過極了。
他該找些事給他們忙活。